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大管家。
但书记是家主,省长是管家。
这只是相互制衡的手段。
自他上任以来,各方势力纷纷前来拜会,
有人含蓄表达希望汉东保持稳定,劝他与沙瑞金和平共处;
有人想拉沙瑞金下马,为他出谋划策;
还有人看中这块肥肉,要他帮忙铺路。
一时间,各色牛鬼蛇神、二代三代层出不穷。
老刘的选择是何等明智——直接抽身离去。
这堆烂摊子就这么扔给了高育良。
却又无可奈何,局势已非他所能掌控。
他唯一高兴的,只有上任第一天。
之后便是一天比一天糟心。
替他分担了相当一部分压力,治安事务不必他操心,
甚至还能搞来一些资金,充实国库。
否则,他真会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此刻听祁同伟说出这番话,高育良也感到一丝感同身受。
“同伟,不只你这样,谁都这样。
我也这样,沙瑞金、赵立春都一样。
参与这样的大事业,谁都免不了被当做棋子。
但你要明白:你既是棋子,也是棋手。
这就是我们制度的优势——人人都有机会。
走上高位,不只做棋手。
他们背后的线,超乎你我想象。
正因如此,我们才有机会。
赵立春的事,我早就清楚,只是怕你担心,一直没明说。
既然你知道了,我就跟你讲清楚。
他的结局,早有预料。
他在汉东太独断,人事、财权一把抓,谁也插不进手,连京城那边也如此。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他躲不过这个结局。
所以我要告诉你,你副省没上去,不全是能力问题。
关键是上面特别关注汉东。
公安厅长这位置特殊,部里不敢轻易放权。
一旦你晋升,公安厅就有了自主权。
换个省份或许还好,但在汉东,一旦放权,就彻底成了赵立春的一言堂。
你想想,如果当时让你晋升,再交给你那个任务——你敢做吗?能完成吗?”
祁同伟听得一愣。
高育良的话,为他打开了新视野。
每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是棋手——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是啊,那些大人物背后也有人牵线,也有变数。
在这片土地,没有绝对的压制,也没有绝对的上下级。
政治斗争虽残酷,却仍有机会。
祁同伟一直被“赵立春”三个字压得喘不过气,心绪大乱。
而高育良一番话,让他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那份消失已久的热血,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对于正部级的位置,祁同伟很有把握。
陈部长之前的暗示并非空穴来风。
公安部副部长的位置确实为他预留着。
但具体能否上位,还要看祁同伟自己的本事。
想到这里,祁同伟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当初被压制没能晋升,如今看来已无关紧要。
那并非他自身的问题,坦然面对即可。
他只是没料到,陈部长的提点。
会以这样的形式。
经由高育良之口传达出来。
要知道,部里的决定代表着高层意志。
现在的一把手,已不是赵立春之流。
而是真正的国家核心领导。
而高育良竟能洞悉这般深意。
可见这位老师的能力,祁同伟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
但我还是有些犹豫。
我们是否该站在沙瑞金这边?沙瑞金和田国富。
显然是带着上层指示来的。
陈部长也交代过,让我见机协助他们。
虽然目标一致,但我认为。
现在不宜表态,也不必表态。
您觉得呢?
见祁同伟状态逐渐恢复,高育良暗自松了口气。
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
若是一直困在其中。
难免走向极端。
这是高育良最担心的。
所幸祁同伟。
并未陷得太深,很快便想通了。
这让他倍感欣慰。
听完学生的困惑。
政治上不分对错,只讲利害。
这点你要牢记。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们与沙瑞金目标一致,结果相同。
但实现目标的过程必须慎重。
要更多地考量政治因素。
所谓政治因素,就是在汉东。
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赵立春。
我是省长。
你是主管政法的副省长兼公安厅长。
若我们与沙瑞金走得太近,汉东会变成什么样?
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
只不过换了掌权者,本质有何区别?
因此在这个阶段,必须与沙瑞金保持适当距离。
真的需要帮忙,或者他完全没头绪。
若无其事地拉他一把,仅此而已。
可你若想得到最大的好处。
关键就在于,头功必须归你。
这一点上我们有优势。
赵瑞龙是什么底细。
你我心知肚明,但沙瑞金不清楚。
唯一的变数,就是李达康了。
不过李达康没那么大胆子,他只要政绩。
这些事,他不会掺和。
眼下我们的目标,是如何在看似不经意之间,
拿下头功,把你稳稳送进正部。
副部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也足够透彻。
他是 场斗争的老手了。
当初在大学教的是法学,而法学的本质,就是斗争。
这一点已经刻进高育良的骨子里。
所以此刻他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
如今的汉东,本质上就是如此。
不需要团结,也不能有团结。
否则,铁锤还会再来。
那样一来,汉东本地官员就可能直接断代。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 的现实。
对上层而言,他们不在乎你是谁。
执行到什么程度,这才是关键。
至于其他的,他们并不关心。
这就是上面的态度。
没人能动摇他们的意志。
上任以来,用的都是软刀子。
不轻不重,不影响沙瑞金的日常工作,
却也不让沙瑞金太舒服。
因此沙瑞金才会时刻盯着高育良。
从这一点看,沙瑞金和高育良之间仍有差距。
毕竟术业有专攻,沙瑞金还是略显青涩。
祁同伟听完这些话,他懂,也明白。
但问题在于——他该怎么做。
他都有权介入。
就值得琢磨了。
虽然符合部里的意志,却会扰动汉东的局势。
这是关键所在。
这一刻,祁同伟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方向。
确切地说,他失去了分寸。
过去他并不清楚上层的真正意图,只能猜测。
之后才在各方之间周旋,上下奔走。
这才有了眼下的局面,但也因此有了束缚。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进退,只是这话,
祁同伟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于是又愣在了原地。
高育良太了解祁同伟了,看着他此时的神情,
就知道这小子现在是瞻前顾后,心里有负担。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白了,就是他又转不过那个弯了。
没等祁同伟开口,高育良便继续往下说:
“同伟,你现在心态不对,患得患失。
并非缺你不可。
并不是接到了什么非完成不可的任务。
真正的主力是沙瑞金。
这一点你必须清楚。
就算不知道这件事,你本来也大致有所察觉。
这事和你原本的计划有冲突吗?
我还记得你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赵立春被监控的事。
但也并非多么关键。
平常心对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首先要做的,是履行你作为主管副省长的职责。
参与不了,也实属正常。
他陈部长一句话,你就往前冲?
是你傻还是他傻?
不必被这个任务束缚住。
赵立春的事,不是我们操心就能解决的。
你要是当真,那就上当了。”
这番话让祁同伟豁然开朗。
却依然能在各方之间周旋,帮高育良拿下了省长之位,
自己也更进一步。
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如今部里一句话,反而让他患得患失,乱了方寸。
但仔细一想,事情其实并没有变。
他一个地方上的小厅长,竟在这样的斗争中占得先机。
想想确实荒谬,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能掺和的。
说到底,还是印证了高育良那句话。
陈部长一句话,他就冲在了最前面,实在有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