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斯年满月那日,恰逢宫中设宴庆功。
周萱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飘落的雪花,指尖轻轻拂过他绣着祥云纹的小袄。
“今日宫宴,带他去见见世面。”她对身后的宋嬷嬷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张嬷嬷捧着披风的手微微一顿:“娘娘,小公子刚满一月,宫宴人多眼杂,万一冲撞了贵人……”
周萱低头看向怀中的顾斯年,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小嘴巴一瘪一瘪的,像是在应和。
“他是顾家的孙子,皇家血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接过披风裹在婴孩身上,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日的自己,“有些人不是总盼着他出事吗?我偏要让他大大方方站在人前。”
消息传到董玉婠耳中时,她正在描眉。银簪“当啷”一声坠在妆台,镜中精心描画的温婉面容瞬间扭曲:“她疯了不成?”
谁会替自己的仇人兼情敌之子求体面!
董玉婠猛地起身,裙摆扫落了案上的胭脂盒,殷红的脂粉洒在青石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她踩着碎步赶往静姝斋,远远便见周萱抱着孩子要上马车:“姐姐留步!”
董玉婠隔着雕花栏杆喊道,声音里带着刻意做出来的急切,“这孩子太小,宫宴上龙蛇混杂,若是冲撞了陛下,或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挑了错处,咱们谁担待得起?”
周萱扶着嬷嬷的手踏上马车踏板,闻言只淡淡回头:“妹妹多虑了。斯年是四皇子的长子,去宫宴合情合理。倒是妹妹,日日把‘错处’挂在嘴边,莫不是心里有鬼?”
董玉婠被噎得脸色发白,望着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扬起的尘土迷了眼。
她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这孩子若是在陛下面前露了脸,日后再想动手脚,可就难如登天了!
宫中可不似小小的皇子府,琉璃灯盏沿廊而挂,看起来无边无际。
周萱抱着顾斯年坐在顾玟身侧,小家伙许是被周遭的丝竹声吸引,小脑袋转得像拨浪鼓,黑葡萄似的眼睛把舞姬的水袖、乐师的琴弦看了个遍,惹得邻座的荣安王妃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倒是机灵,一点不怕生。”
顾玟闻言,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他本就因年幼不受重视,今日能得陛下赐座已是恩典,若孩子能讨得几分关注,对他而言亦是助力。
酒过三巡,忽闻内侍高声通报:“镇国将军大败北狄,捷报传到!”
皇帝龙颜大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扫过席间,落在顾玟身上时微微一顿。
这镇国将军,便是周萱的父亲。
“老四,”他扬声道,“你娶了周家女,倒是沾了岳家的喜气。”说着对身旁的太监道,“把四皇子家的小孙孙抱来给朕瞧瞧。”
顾斯年被抱到御前时,正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他抬眼望见龙椅上穿明黄龙袍的老者,眼睛“唰”地亮了——这可是大周朝的天子,正儿八经的金大腿,比顾玟那便宜爹粗了不知多少圈!
亲孙子你是见不到了,不如见个装孙子的吧!
皇帝本是随口一提,待见了襁褓中的孩子,却不由得怔住。这小家伙白白胖胖,眉眼间竟有几分掩藏不住的英气。
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清泉,全然没有寻常孩童见了龙颜的畏缩。
宫里的孙辈见了他,不是吓得哭闹就是僵着不敢动,倒显得这孩子格外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