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瞬间，那扇被桌椅和瘦弱身体死死抵住的朱漆大门，被猛地从里面扯开。
一群衣着朴素，脸上挂着泪痕与惊慌的孩子，从门后汹涌而出。
他们尖叫，欢呼，像一群归巢的鸟雀，不顾一切地冲向沈青竹。
站在最前的沈青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这股热情的浪潮彻底淹没。
腿被抱住。
胳膊被拽住。
衣角被十几只小手死死攥紧。
“真的是青竹哥哥！”
“青竹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呜呜呜……我们好想你啊！”
喜悦的尖叫与压抑许久的哭泣混在一起，在这条破败的小巷中炸开。
林七夜等人本能地退后半步，将这方小小的天地，留给了他们。
“没想到啊……”
百里胖胖看着被一群小屁孩围在中央，手足无措的沈青竹，嘴巴张成了“o”型。
“拽哥在小孩子里，人气这么高的吗？”
他满脸都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
苏小阳嘴里的棒棒糖转了一圈，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倒映着这场久别重逢。
沈青竹被这股热浪冲得有些发懵。
他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一个个小脑袋，那张总是紧绷着、写满疏离的脸，线条在不知不觉中融化。
他选择性屏蔽了百里胖胖那句煞风景的低语。
他缓缓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这些弟弟妹妹。
五年未见，他依然能准确地叫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一颗一颗，分到孩子们的手中。
“好耶！”
“是青竹哥哥的糖！”
拿到糖果的孩子们瞬间破涕为笑，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他们宝贝似的将那颗小小的糖果揣进自己最干净的口袋，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场面温暖而嘈杂。
就在这时。
院内那栋旧楼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
那是一位年迈的老者，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背有些佝偻，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孩子们像是听到了无声的指令，瞬间安静下来，乖巧地站到了一旁。
老者的目光扫过门口这群气度不凡的陌生人，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蹲在地上的沈青竹身上。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
“好你个沈小子。”
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亏你还知道回来。”
沈青竹身体一僵，缓缓站起身，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嘴唇动了动，那声“院长”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老者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青年，眼神里是复杂的审视。
“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沈青竹的心上。
“每个月就知道往这里打钱，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钱吗？”
他轻哼一声，语气里全是责备。
但那责备之下，是任谁都能听出的，刻骨的担忧与后怕。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等不到。
沈青竹这一走，便是整整五年，杳无音讯。
除了每个月银行账户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再无其他。
电话不通，地址是假，仿佛这个人彻底从世界上蒸发了。
这五年，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老爷子不敢想。
他真的不敢想啊。
沈青竹低着头，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挨训。
这位新晋的地狱之主，在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孩子。
老爷子积压了五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
“五年！”
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字字如针，扎在沈青竹心上。
“整整五年，杳无音讯！”
“你以为那串数字是什么？你的护身符？还是买我老头子安心的价码？”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青-竹的胸口。
“我告诉你，我稀罕的不是钱！我只想知道，你这个混小子，在外面是死是活！”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扶着老花镜的手都在颤抖。
林七夜等人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们能感受到老人话语里那份毫不掺假的后怕。
五年，对于守夜人而言，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永别。
沈青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老爷子喘了几口粗气，似乎也骂累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责备，有心疼，还有一丝终于放下心来的疲惫。
他不再看沈青竹，转身就朝着屋内走去。
“哼。”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有些微妙。
百里胖胖凑到林七夜耳边，用气音说道：
“这……咱是不是吃了闭门羹了？”
谁曾想，老爷子走进门后，并未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他的背影在门内顿了顿，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外面冷，都进来吧。”
沈青竹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走吧，我们进去。”
在众多小孩的簇拥下，沈青竹率先进入房间，其他人紧随其后。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甚至陈旧，但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闻起来很安心。
夜幕小队众人将带来的大包小包礼物，悄悄堆在墙角，静静地站在那里，把主场留给久别重逢的亲人。
孩子们却没那么多顾忌。
在最初的喜悦过后，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队伍里另一个特殊的存在吸引。
那个抱着大号棒棒糖，光着一双雪白小脚丫，看起来比他们中一些人还要小的可爱小不点——苏小阳。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头，满眼都是星星。
“你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
苏小阳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完全不认生。
他撕开一根新的棒棒糖塞进嘴里，然后从自己的系统空间里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大把，笑吟吟地分发给围上来的孩子们。
“呐，请你们吃。”
孩子们瞬间爆发出欢呼，宝贝似的接过糖果，却没一个舍得立刻吃。
他们叽叽喳喳地围着苏小阳，把他从沈青竹身边“挤”开，围在了最中央。
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刘爷爷，看到这一幕时，眼神也彻底柔和了下来。
他看着被一群孩子包围，却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笑得一脸纯真的苏小阳，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希冀。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被“冷落”的沈青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沈小子……”
沈青竹一怔。
“这孩子……是你带来的？”
老爷子指了指苏小阳。
“是……是我的战友。”
沈青竹不明所以。
“我不是问这个！”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苏小阳，目光再次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慈祥的恳切。
“我是说……你是打算，让她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