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的声音落下。
风停了。
整个公格尔峰之巅，陷入了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
风雪是这片惨白天地的唯一主角，此刻却也诡异地止歇。
“报告！”
一道沙哑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道声音牵引，利剑般刺了过去。
目光汇聚的焦点，是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苏哲。
他身体却站得笔直，那根脊梁挺得像一杆要刺破苍穹的长枪。
他的嘴唇干裂，布满血口，可那双眼睛里，燃着一簇火。
一簇在边防营的尸山血海中，被真正点燃的信念之火。
林七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深邃，不见波澜。
“讲。”
苏哲胸膛剧烈起伏，稀薄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扫过身前一张张或迷茫，或不解，或震惊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投向那片被晨光染成金色的遥远天际。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每一个音节都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海洋，没有嫌弃过一滴水的弱小！”
“战争关隘，没有一块砖敢说自己比整座山脉更坚硬！”
“保家卫国这种事情，靠的从来都不是一两个神明，而是千千万万……不认命的脊梁！”
风声骤然变得尖锐。
苏哲的声音却陡然拔高，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我在边防营，亲眼看到那些普通人，他们连禁墟都没有，面对‘神秘’，他们弱小的和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可他们后退了吗？！”
“没有！”
“他们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上战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第一道防线！”
“能力弱小，又怎么样？！”
“只要信念还在，只要这口气还提着，只要还知道自己身后要守护的是什么……”
苏哲向前踏出一步，军靴深深陷入积雪。
他挺起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亦可……带头冲锋！！”
回音在山巅之上激荡。
亦可，带头冲锋……
现场，一片绝对的死寂。
所有新兵都怔怔地看着苏哲，那个在他们印象中插科打诨，吊儿郎当，甚至有些懦弱的家伙。
丁崇峰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苏元，压低声音问。
“喂……”
“在边防营那几天，你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变化这么大，他……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苏元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笔直的背影，看着那个在所有失败者中唯一挺起胸膛的哥哥。
凛冽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眼眸中的光芒却在闪烁，一丝欣慰悄然流露。
夺舍？
不。
这才应该是他本来的样子。
作为烈士英雄的后裔，这些大道理，他们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起茧了。
只不过，苏哲从来没把这些当回事。
尤其是在母亲因公殉职之后，他甚至对“英雄”、“守护”这些词汇，产生了近乎本能的抵触与抗拒。
他用玩世不恭的外壳，将自己牢牢包裹。
他只想守护好自己身边的那一亩三分地。
苏元一度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现在……
这场残酷到不近人情的教学，这次直面生死的边防营之旅，似乎……将他外表的硬壳彻底击碎，让他明白了过来。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
是苏小阳。
他站在悬崖边缘，背对众人，脸上带着纯粹的笑意，轻轻鼓了一下掌。
仅此一下。
掌声轻微，却如同天宪圣旨，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头。
林七夜的目光从苏哲身上移开，落向苏小阳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他也抬起了手。
啪。啪。啪。
安卿鱼，迦蓝，百里胖胖……【夜幕】小队所有人的掌声，紧随其后。
掌声在这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雪原上，显得有些单薄，很快就被风声淹没。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它所带来的力量。
掌声缓缓停下。
林七夜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不错。”
“天生我才必有用。”
“天赋的强弱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们想要守护大夏的信念，只要心怀信念，无论到哪里都能够发光发热。”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回到苏哲身上，然后缓缓扫过所有人。
“这次的考核，到此为止。”
此话一出，许多人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眼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又黯淡了几分。
结束了。
终究，还是被淘汰了。
然而，林七夜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脏猛地一跳。
“现在，全部闭上眼睛。”
新兵们心头升起巨大的疑惑，但身体已经形成了服从命令的本能，纷纷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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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笼罩下来，只有刺骨的寒风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可以，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
林七夜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清晰地响起。
“想要成为守夜人的。”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举手！”
话音落下。
现场一片安静。
只有风雪刮过衣物的猎猎声。
他们在犹豫，在挣扎。
他们真的可以吗？真的有资格吗？
就在这时，一只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举了起来。
一只。
十只。
百只。
如同被第一颗星辰点亮的夜空，一只只手臂从人群中倔强地举起，在凛冽的寒风中，构成一片沉默而坚定的森林。
他们选择了留下。
选择了承担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当然，这其中，也有少数几道身影，始终没有动。
他们的肩膀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选择了放弃。
林七夜的精神力感知着这一切。
他没有强求，更没有声张，只是在脑海中的名册上，默默划掉了几个名字。
做完这一切，林七夜看向那个站在悬崖边的娇小背影，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苏小阳抬头看了一眼西北边境那愈发深沉的天色，转过身来。
他那双纯真的眼眸扫过一张张紧张的脸，最终，用一种仿佛在宣布今天天气不错的轻松口吻，说道。
“七夜哥，带他们回家吧。”
“回上京。”
此话一出。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那些刚刚放下手的，或是正准备放下手的新兵，动作僵在半空。
林七夜嘴角微扬，对着苏小阳点了点头。
寂静。
绝对的寂静。
一个刚刚还在为被淘汰而绝望的年轻新兵，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苏小阳，又看看林七夜，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旁边的同伴，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回……家？
回上京？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