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
司小南搀扶着冷轩，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身影没入医疗部走廊的纯白光芒中。
苏小阳和左青并肩站在门口，视线仍停留在那个方向。
左青那如同钢铁浇筑的肩部线条，出现了一瞬的松懈。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他胸膛里逸散。
那是为故人归来的欣慰，也是为他们五年地狱煎熬的惋惜，更有一种面对未来滔天巨浪的沉重。
但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足一秒。
他再次站得笔直，眼中的波澜尽数敛去，只剩下属于大夏擎天之柱的绝对冷静与锋利。
“小阳，新兵的训练，目前如何？”
“还算顺利。”
苏小阳点头，清澈的瞳孔转向左青。
他说出的话，却让左青的心脏猛地一抽。
“西北战争关隘的防御有漏洞，混进来了几只老鼠。”
左青的表情骤然沉下，目光锐利得能刺穿钢板。
“我明白了。”
“西北关隘是邵平歌负责，我会让陈牧野尽快赶过去，把洞给我堵死。”
他停顿一下，眼神带着审视。
“影响新兵训练吗？”
苏小阳转过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那个娇小的背影，透着一种对万事万物都漫不经心的漠然。
“无妨。”
两个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自带一种碾碎一切的绝对自信。
对他来说，那几只所谓的“老鼠”，顶多是给这场枯燥游戏增添一点点彩头罢了。
此行的两件事都已办妥，苏小阳没有再多停留的打算。
他脚下的阴影开始扭曲，汇聚，如同一滩活着的墨。
“左大叔。”
苏小阳的声音从那片升腾的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飘忽。
“记得告诉红缨姐她们，小南姐和冷轩哥，回家了。”
话音落定。
黑暗冲天而起，将他小小的身体彻底吞没。
原地，只剩下光洁如镜的金属地板。
左青对此早已习惯，他即刻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同时按下了通讯器。
“平歌。”
“是我，雪寒关的部署，立刻进行最高规格调整……”
……
帕米尔高原。
天与地，只剩下无尽的苍白。
风的呼啸是这片死寂雪原上的唯一旋律。
苏小阳的身影在万米高空之上无声浮现，他低头，俯瞰着这片广袤的大地。
纯白的画布上，无数蠕动的黑点艰难前行。
那些被他亲手抛下的新兵，像一群受惊的蚁群，散落在高原的各个角落，挣扎着，辨认着方向。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确认完毕后，他的视线转向了第一阶段关隘所在。
下一秒，身影于高空消失。
第一关隘，临时营地。
多数新兵已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抵达，正围在补给点狼吞虎咽，补充着流失的能量。
安卿鱼作为此关教官，任务已基本结束。
此刻，他正蹲在一具庞大扭曲的异兽尸体旁。
安卿鱼戴着护目镜与口罩，神情专注，手中那柄闪烁寒芒的手术刀，在他指间化作了最精准优雅的画笔，在神秘的肌体上翩然起舞。
江洱安静地站在一旁，为他递上各种器械。
突然，安卿鱼持刀的手腕，在空中凝固了。
帐篷角落，被照明灯投下的那片阴影，其边缘正发生着诡异的蠕动。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剥离，悄无声息地踏上冰冷的金属地板。
安卿鱼这才缓缓抬头。
他放下所有动作，将沾染着蓝色血液的手术刀轻轻置入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小阳，是出什么事了？有新兵重伤了吗？”
安卿鱼不仅是第一关的教官，更是整个训练营的随行军医，任何伤员情况都会第一时间通报给他。
苏小阳摇了摇头。
那张可爱到犯规的脸蛋上，依旧是孩童般不谙世事的纯真。
“不，卿鱼哥。”
他缓步走近，清澈的眼眸倒映着解剖台上狰狞的尸骸。
“我给你……找了个新玩具。”
“玩具？”
安卿鱼的眉梢挑起，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漾开一圈涟漪。
能被苏小阳特地称为“玩具”送来的东西，绝不寻常。
“什么？”
苏小阳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了手。
一截断臂凭空浮现于他掌心，被他轻轻放在了安卿鱼面前的无菌布上。
那截手臂上，寄生着一个怪异的、像是耳朵又像是某种真菌的物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安卿鱼的呼吸，停了。
他戴上一副全新的无菌手套，动作轻柔地捧起那截断臂，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的珍宝。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安卿鱼的双眸深处，一缕幽灰色的光芒爆闪。
〔是祂……沧南市……那个玩弄众生的邪异气息……一模一样！〕
“这是……洛基？”
“洛基之耳。”
苏小阳给出了答案，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街边捡来的小玩意。
“他用来监听别人的小道具。”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安卿鱼手中的断臂上。
“这条手臂，还复原吗？”
安卿鱼没有立刻回答。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护目镜，镜片后的双眼，燃烧着一种名为“痴迷”的烈焰。
〔直接与神明本体发生过联系的活体组织……从未有过的样本！解析祂，理解祂，甚至……复制祂！〕
“一个……极有挑战性的实验。”
“我想试试。”
安卿鱼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竭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颤抖，那是极致的兴奋。
他小心翼翼地将断臂放入一个装有低温惰性气体的透明容器中，妥善封存。
苏小阳瞥了他一眼，没在意他的状态，转而问道：
“对了，卿鱼哥，新兵们的训练进度怎么样？”
提到公事，安卿鱼眼中的狂热迅速冷却，恢复了医者与教官的专业。
他拿起工作台上的战术平板，划开屏幕，调出一份实时数据。
“这届新兵的身体素质远超往届平均水平。”
他指着地图上一片被标为深蓝的区域。
“第一批次已经有人快要穿过冰湖，正在向林七夜和迦蓝的第三关隘前进。”
他手指再一划，屏幕上弹出一份名单，几十个名字后面，是鲜红的“淘汰”二字。
“第一轮淘汰名单也出来了，大部分是在高空降落时偏离主路线太远，判定失败。”
“我明白了。”
苏小阳点点头。
帐篷角落的阴影再次躁动起来，如潮水般涌向他的脚下。
黑色的暗影沿着他的双腿向上攀爬，所过之处，他的身体随之消解，变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