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席死死盯着苏小阳。
不，是盯着他身上那片疯狂跳动、无法被直视的马赛克乱码。
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从那片混沌中飘出，冷得像不含任何杂质的深空。
“呓语……等时机到了，我会解决他的。”
话音落下，苏小阳的身影没有一丝预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天台上，只剩下第九席孤零零地站着。
还有他脚边，一根因为下巴脱臼般张开而掉落的草莓味棒棒糖。
死寂。
几秒后，第九席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吼。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说？！”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反复揉捏的废纸。
苏小阳有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让百里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谁也查不到半点痕迹。
那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设计这么一出大戏？
一个更让他脊背发凉的念头冒了出来。
〔万一……刚才那句关于“呓语”的承诺，只是他随口画的大饼呢？〕
那自己岂不是冒着被守夜人最高层通缉的风险，给他当了一回免费的刀？
第九席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根沾了灰的棒棒糖。
“算了……”
“至少百里辛死了。”
不管苏小阳的承诺是真是假，这总归是一个脱离“呓语”掌控的希望。
有希望，就比没有强。
第九席最后看了一眼百里大厦的方向，身形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自认倒霉吧。
遇上苏小阳这种怪物，除了顺着他的剧本走，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
百里集团大厦内，苏小阳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呼吸微微急促，像是经历了一场竭尽全力的追逐。
“左大叔，抱歉。”
他对着面色铁青的左青，声音里满是自责与不甘。
“我太大意了，追到一半……还是让那个袭击百里家主的狂徒给溜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林七夜几人默默看着他，眼神复杂。
让袭击者跑了？
从小阳手里？
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简直是评委的失职。
左青一言不发，双手抱在胸前，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小阳。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似乎想剖开眼前这张天真无辜的脸，看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魔鬼。
把百里家闹得天翻地覆。
拆了人家半栋楼。
当着他这个纪律部处长的面，杀了人。
现在，你告诉我，人跑了？
左青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但他找不到任何破绽。
苏小阳脸上那懊恼的神情，真挚到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最关键的是，人确实“跑了”。
他总不能当场质问：“你是不是故意放跑的？你跟凶手是一伙的？”
那只会让自己像个笑话。
“知道了。”
许久，左青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辛苦了。”
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让他血压飙升的脸，转而望向不远处。
百里辛仰面躺着，胸口的血已经凝固，死得透彻。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百里家主，下场如此凄凉。
左青心中没有同情，只有理所当然的冷漠。
这家伙暗地里做的那些肮脏勾当，死有余辜。
但这后续的烂摊子……
左青的目光缓缓扫过苏小阳、林七夜一行人。
“你们太冲动了。”
众人沉默，静待下文。
“百里辛罪大恶极，守夜人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左青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锋利。
“但是！这绝不是你们肆意妄为的理由！”
“公然越权，清理门户！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神明级的力量！你们想过后果吗？！”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我会尽力向总部周旋，但规矩就是规矩。”
“你们必须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林七夜抬眼，直视着他：
“什么准备？”
“处罚决定权在总部，不在我。”
左青看着他们，一字一句。
“我会尽可能为你们争取，但有一点……”
“你们第五支特殊小队的预备资格，这次恐怕……保不住了。”
安卿鱼镜片后的双眸微不可察地一闪：
“可能性多大？”
“很大。
”左青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着这群天赋异禀却也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心中情绪翻涌。
“设立预备队，本身就是一段观察期。观察你们的心性，你们的行事准则，以及最重要的——对规则的敬畏之心。”
“一支强大却不受控制的特殊小队，对守夜人而言，是潜在的巨大威胁。”
话音落下，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百里胖胖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刚刚因大仇得报而升起的些许轻松荡然无存。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为了他家的这点破事，小阳他们根本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
他刚要开口，肩膀就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是林七夜温和却坚定的眼神。
是苏小阳、安卿鱼、曹渊他们并无丝毫责怪的目光。
“大家……”
百里胖胖鼻子一酸，声音哽咽。
“行了行了，胖胖哥，多大点事儿啊。”
苏小阳率先打破了沉闷，可爱地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就是个预备资格嘛，没了就没了呗╮(￣⊿￣)╭”
林七夜也沉声开口：
“我们是一个团队。”
安卿鱼推了下眼镜，冷静地补充：
“行动前已评估过最大风险，结论为：可接受。”
百里胖胖听着伙伴们的话，心中像被灌满了滚烫的热流，一股决绝之意涌起。
他猛地抬头，想对左青说责任全在他一人身上，却发现面前已经空空如也。
“呃……左处长呢？”
他愣愣地问。
苏小阳朝着大厦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死了个百里辛，他现在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呢。”
就在他们安慰百里胖胖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左青已经带着不省人事的苗苏，消失在了现场。
他要去处理这棘手到极点的后续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