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色的光,如同凝固的月光,洒在汹涌的乳白色河面上,蒸腾起带着浓烈硫磺味的水汽,模糊了对岸那片诡异“森林”的细节。轰隆的水声充斥耳膜,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掩盖了其他危险的喧嚣。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一时间忘了身后的恐怖与伤痛,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地下奇观。
“这……这是地乳河?”老鱼头阅历最丰,也看得瞠目结舌,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有些飘忽,“传说地底有硫磺温泉,能活络筋骨,祛除阴寒……没想到,这水府底下,竟藏着这么一条……”
“那些……发光的草和树……”李二狗指着对岸,声音里带着惊奇和畏惧,“是活的吗?”
无人能答。那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蕨类,那些枝干扭曲、苍白无叶的怪树,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陈渡被钟伯和李老汉架着,半靠在甬道口的石壁上,胸口的剧痛在温热的水汽熏蒸下,似乎缓解了一丝,但身体的虚弱感却更加沉重。他望着对岸那些隐约的窝棚轮廓,心中警铃大作。
有建筑,就意味着有“居住者”。是敌是友?是像他们一样的误入者,世代居住于此?还是……与外面那些诡异生物相关的存在?
“渡哥,你的伤……”三娘凑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神已被眼前的景象分散了些许恐惧。她看着陈渡苍白的脸和嘴角干涸的血迹,忧心忡忡。
“还……撑得住。”陈渡勉强开口,声音被水声掩盖大半。他目光扫视着河岸两边。他们所在的这边,是粗糙的岩石河滩,布满了被水流冲刷得圆滑的卵石,一直延伸到奔腾的河水边。而对岸,则是那片发光的“森林”和窝棚,地势似乎稍高一些。
“得想办法过河。”老鱼头观察着水流,眉头紧锁,“这水太急,颜色也不对,怕是烫得很,不能泅渡。”
河水奔腾咆哮,乳白色的浪花撞击着礁石,散发出更浓的硫磺味,显然温度不低。
“看那边!”钟伯忽然指着上游方向。大约百丈之外,河面似乎收窄,两岸之间,隐约横亘着某种巨大的、黑沉沉的东西,像是一根倒塌的巨大石梁,或者……某种建筑的残骸,恰好架在了河面上。
“像是……桥?”李老汉眯着眼努力分辨。
“过去看看!”老鱼头精神一振。有桥,就意味着有路!
希望再次燃起,尽管微弱。
一行人沿着河滩,向上游艰难跋涉。河滩并不平坦,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行走困难。陈渡几乎是被钟伯和李老汉拖着走,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昏过去。
越靠近那“桥”,硫磺的气味越发刺鼻,空气也越发温热潮湿。对岸那片发光森林的细节也渐渐清晰。那些幽蓝的蕨类植物叶片肥厚,脉络中流淌着肉眼可见的微光;那些苍白扭曲的树木,树皮光滑,如同某种巨兽的骨骼,枝杈间挂着一些纺锤形的、同样散发着微光的果实。
而那些窝棚,搭建得十分粗糙,用的材料似乎是就地取材的苍白树木和发光的蕨类叶片,看起来年代久远,透着一股原始的气息。
走到近前,众人终于看清了那横亘河面的“桥”。那确实是一根巨大无比的方形石梁,像是某座宏伟建筑坍塌后留下的残骸,一端搭在他们这边的河岸,另一端则深深嵌入对岸的岩石中。石梁表面布满裂纹和苔藓,但主体结构看起来还算稳固,宽度勉强可容两人并行。
只是,石梁距离下方奔腾的乳白色河水,约有数丈之高,往下看去,令人头晕目眩。河水咆哮着从梁下穿过,溅起的水汽带着灼人的温度。
“能过吗?”三娘看着那险峻的石梁,声音发颤。
老鱼头走到石梁边,用脚试探了一下稳固程度,又看了看对岸。“梁是实的,小心点,应该能过去。”
他率先踏上了石梁。石梁表面湿滑,布满青苔,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踏实。走到中间时,一股更强的水汽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他稳住身形,继续向前,终于安全抵达对岸。
“一个一个过来!踩稳了!”老鱼头在对岸挥手喊道。
接着是钟伯和李老汉架着陈渡。这是最艰难的一段。陈渡几乎无法自己控制平衡,全靠两人死死架住。三人如同蹒跚的醉汉,在湿滑的石梁上缓慢移动,看得这边岸上的三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三人也安全过了河。
随后,三娘抱着丫蛋,李老汉扶着孟婆婆,李二狗,也都小心翼翼地依次通过。
当所有人都踏上对岸松软、散发着奇异微光的土地上时,几乎虚脱。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新的紧张感便攫住了他们。
他们正式进入了这片诡异的“地下森林”。
近在咫尺的那些发光植物,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非人间的光辉,将周围映照得一片幽蓝。空气温热,硫磺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麝香的植物气息,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脚下是厚厚的、柔软的、由腐烂发光叶片铺就的地面,踩上去悄无声息。
而最近的那个窝棚,就在前方不足二十步的地方。由苍白的树枝和宽大的发光蕨叶搭建,低矮而简陋,入口处黑黢黢的,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窝棚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几个打磨过的石碗,一堆熄灭不知多久的灰烬,还有一些……散碎的、白色的……骨头?看形状,像是鱼骨,或者某种小型动物的骨骼。
这里,确实有“人”生活过。而且,似乎……还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个窝棚,以及周围幽蓝森林的深处。
陈渡靠在钟伯身上,强打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注意到,在窝棚入口旁边的地面上,插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绑着几束干枯的、已经不再发光的蕨类植物,排列成一个奇怪的、类似箭头的形状,指向森林的某个方向。
那像是一个……标记?
是警告?还是……指引?
“沙沙……沙沙……”
一阵轻微的、不同于之前那些多足生物的摩擦声,从旁边一丛茂密的发光蕨类后传来。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意味。
紧接着,一个矮小的、佝偻的身影,缓缓地从蕨类植物的阴影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