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洞内，时间在清冷的泉滴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中缓慢流淌。洞外天色大亮，山林间的雾气渐渐散去，视野愈发开阔，也意味着他们暴露的风险在不断增加。
陈渡依旧盘坐在洞穴中央，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部的感知都如同蛛网般悄然散开，捕捉着洞外每一丝风吹草动，也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石壁上那个赭红色标记的含义。
圆圈，圆点。与河图石上的符号呼应，与哑巴张的暗示吻合。这绝非巧合。
这鹰嘴岩，恐怕不仅仅是藏身之所那么简单。它很可能是一个标记，一个路标，指向那更深层秘密的某个节点。难道这岩体本身，也与那“镇河碑”有关？或者，这洞穴深处，另有乾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渗出泉水的石缝，眼神深邃。水是生命之源，也常是隐秘的通道。冽甘甜，源源不绝，其来处……
“钟老哥，”陈渡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洞内的沉寂，“你常年在山中采药，可曾探过这泉水的源头？”
钟伯正用一块粗布擦拭着他的小药锄，闻言抬起头，看向那石缝，摇了摇头：“这水是从岩缝里渗出来的，看不出明显源头。这鹰嘴岩是整块巨岩，坚硬异常，不像有暗河或者大的空洞。”
陈渡点了点头，不再追问。钟伯的判断基于常理，但他经历过地下暗河与地宫，深知这世间的奇诡，远非常理所能度之。有些通道，或许并非肉眼可见。
他不再纠结于此，转而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危机。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洞口藤蔓后，再次仔细观察外界。
下方山林寂静，鸟鸣声都稀疏了许多，这是一种不正常的静谧，往往预示着危险的临近。
“他们应该已经搜到附近了。”陈渡的声音平静，却让洞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最多半日，此地便不再安全。”
“那……那怎么办？”孟婆婆的声音带着颤抖。
陈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钟伯：“钟老哥，从此处往东南，除了我们来的兽道，可还有其他路径，能更快抵达有人烟的地方？或者，有其他类似鹰嘴岩的险要之处？”
他在寻找退路，也在寻找可能存在的、与标记相关的下一个地点。
钟伯凝神思索，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像是在勾勒记忆中的山势地形。半晌，他眼睛微微一亮：“有！从此处往东南，绕过两个山头，有一处地方叫‘老龙潭’，是个深水潭，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窄路能进去，易守难攻。潭边有个废弃的山神庙，虽然破败，但遮风避雨没问题。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记得早年跟我师父采药路过时，好像……好像在那庙里的残碑上，也见过些模糊的刻痕，看不太清，当时没在意。”
老龙潭！废弃山神庙！模糊刻痕！
陈渡的心脏猛地一跳。又一个可能的地点！
“去老龙潭，路径可好走？需要多久？”他立刻追问。
“路比来时要险，有一段几乎要贴着悬崖走。如果顺利，天黑前能到。”钟伯估算道。
天黑前……陈渡在心中快速权衡。留在鹰嘴岩，最多只能撑过今天，一旦被发现，就是瓮中之鳖。转移去老龙潭，虽然路途危险，但有一线生机，而且很可能触及到秘密的下一环。
风险与机遇并存。
“收拾一下，准备转移。”陈渡做出了决定，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现在？”三娘看了看洞外，“天已大亮，现在出去会不会……”
“就是要在他们以为我们还在躲藏、尚未完成合围之前动身。”陈渡打断她，眼神锐利，“等他们确定范围，层层收紧，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他的决断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众人不敢再多言，立刻开始最后的准备。
陈渡走到那泉水石缝边，用竹筒仔细灌满了水囊。在俯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块被他用苔藓盖住的赭红色标记，眼神微动。
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标记，而是极快地从旁边抠下一小块与标记处岩质类似、带着些许赭红痕迹的碎石，悄无声息地纳入袖中。
或许，这块石头本身，也能提供一些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面色如常地站起身。
此时，吴念清却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陈渡的腿，涕泪横流：“渡爷！不能走啊！外面……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出去就是送死啊！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搜不到就走了呢？”
他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只想龟缩在这暂时的安全壳里。
陈渡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等，是等不来生路的。”他缓缓抽出自己的腿，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想要活命，就得自己挣。怕死，可以留下。”
说完，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吴念清，拄着木棍，率先走向洞口。
他的背影在从藤蔓缝隙透入的光线中，显得瘦削而挺拔，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压垮他。
孟婆婆和三娘对视一眼，一咬牙，搀扶起李老汉和丫蛋，紧跟了上去。钟伯叹了口气，也背起药篓。
吴念清看着众人决绝的背影，又看看空荡荡、危机四伏的洞穴，脸上露出了极度挣扎的神色。最终，对孤独和未知危险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连滚爬爬地追了上去，嘶声道：“我走！我跟你们走！”
陈渡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紧。”
他拨开藤蔓，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鹰嘴岩下，群山苍茫，前路未卜。
但他没有任何迟疑，迈着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踏上了通往“老龙潭”的、更加艰险的征途。袖中的那块碎石，怀里的河图石，以及脑海中那赭红色的标记，都如同无声的航标，指引着他，在这迷雾重重的绝境中，寻那一线缥缈的生机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