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安没有时间惊慌。
愤怒与恐惧,在他的颅内挤压、冲撞。
却在下一个瞬间,被绝对的理智压制。
刚抽的血,样本数量巨大。
临河一中几千名学生,处理和分析,都需要时间。
它们不会立即出结果。
他还有时间。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张瑞的号码。
“张哥,帮我查个事,要快。”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依旧:“说。”
“今天临河一中组织全体学生抽血,我要知道是哪个单位负责采集,样本送去哪里检测。”
“好,等我消息。”
对方干脆地挂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电话回了过来。
“查到了,是省里统一组织的青少年健康筛查,是一次流感预防的免费体检。”
“现场采集由市血液中心负责,按规定,样本会统一送往省疾控中心。”
省疾控中心?
青少年健康筛查?
顾亦安的唇角扯起一抹冰冷。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
市血液中心只是一个中转站,一个披着官方外衣、负责跑腿的工具罢了。
一旦那几千份血液样本离开学校,上了他们的冷链运输车。
最终会流向哪里,根本无人知晓。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必须拿回血样。
不,不行。
样本一旦减少,立刻就会引起警觉,只会招来更严密的二次排查。
最好的办法是替换。
用一份安全的血样,换掉顾小挽那份,可能被瞬间标记的,ab型样本。
可怎么换?
市血液中心,必然守卫森严。
暗中潜入,风险太大。
硬抢?更是找死。
这背后,无论是宗世华代表的国家力量,还是创界科技那个庞然大物。
任何一个,都不是他现在能正面抗衡的。
明着来,等于自投罗网。
一旦发现,等于告诉他们,这批血有问题。
唯一的方法。
就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去,完成替换。
为此,他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带他,光明正大走进血库,并且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不敢盘问的帮手。
“哥,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白。”
顾小挽的声音,将他从思绪的深渊中拽回。
顾亦安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心中的杀意和暴戾,被他强行按回心底最深处。
他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她的头。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点事。”
走到自家楼下,顾亦安停住脚步,将书包递给妹妹。
“小挽,你自己上去吧,跟妈说我师门有点急事,不回来吃饭了。”
“哦,那你自己小心点。”
看着妹妹走进楼道,顾亦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转身,快步走向停车场,拉开了那台破旧“大众”的车门。
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小倩的电话。
电话秒接。
“喂,我的顾大天师,干嘛?”
“刚还爱搭不理,转头就把老娘我丢下跑了。”
“这么快又想起我来了?”
江小倩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小倩,听我说。”
顾亦安的声音低沉、急促,像被极限压缩过的空气。
“我需要你帮忙,十万火急,事关人命。”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江小倩再大大咧咧,也听出了这语气里的分量。
“你说,要我做什么?”
“立刻去最近的诊所,抽一管你自己的血,装到标准采血管内。下午送到工作室。”
“抽我的血?”
江小倩愣了一下,但没有多问,
“行!我现在就去!”
挂断电话,顾亦安一脚油门。
v8引擎发出压抑的咆哮,车子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城郊疾驰而去。
半小时后,玄鹤观到了。
道观,香火鼎盛。
穿着月白道袍的玄鹤道人,——老贺,正捏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手腕,摇头晃脑,口若悬河。
“女施主,你这脉象,左寸沉而无力,右关浮而带涩,乃是典型的宫寒之兆啊”
顾亦安径首走到他面前。
老贺抬眼看到顾亦安,脸上立马堆起菊花般的笑容:
“哎呀,顾道友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
“贺道长,急事。”
顾亦安打断了他。
看到顾亦安那张,几乎能凝出冰霜的脸。
老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小不了。
他立刻对身边的小道童吩咐。
“清风,带这位女施主去三清殿,给神君上三炷高香,心诚则灵。”
然后转向那女人,一脸肃穆。
“女施主放心,按照贫道说的方子调理,半年之内,定有喜讯。”
打发走女人,老贺将顾亦安请到后堂。
“顾老弟,出什么事了?”
顾亦安没有废话,首接开口:
“我需要去一趟临河市血液中心,从今天的样本里,换掉一个人的血样。”
“时间很紧,必须在天黑之前办完,明天一早,那些样本可能就会被运走。”
他盯着老贺。
“我需要你帮我,扮成医生,带我进血库,创造机会。”
顾亦安没提报酬。
玄鹤道人也没问。
他这种江湖人精,最懂人情债比金钱债更值钱的道理。
尤其是顾亦安这种人的人情。
“顾老弟的事,就是贫道的事。”
老贺一口应下,随即捻了捻自己那撮,刚蓄起来没多久的山羊胡,
“你说的这事,恰好是贫道的专业范畴。”
他摇了摇头。
“扮医生,格局小了。
“一个医生,顶多进个科室。”
“想进存放样本的重地,盘问、登记,手续繁琐,极易露馅。”
“那扮什么?”
玄鹤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贼亮的光。
“扮一个让他们不敢问,不能问,更没法拒绝的人。”
他站起身,
“上级领导。”
他有些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可惜了我这刚养出的,几分仙气。”
“跟我来。”
顾亦安跟着他,来到后院一间大屋。
屋子很大,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域。
“你自便,等我一刻钟。”
玄鹤道人说完,钻进了一个挂着“正气”门帘的隔间。
顾亦安打量着这个房间。
与其说是道长的清修之地,不如说是个包罗万象的杂货铺。
墙上,挂着爆款的八卦镜,旁边是印刷体的“道法自然”。
角落里,黄符堆积如山,一看就是打印机批发的产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劣质檀香,混着隔夜茶的馊味,组合出一种廉价的“玄学”气息。
顾亦安心里暗忖。
这老神棍的业务范围,比他想象的还要广。
十几分钟后,门帘掀开。
走出来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变成了油亮的背头。
仙风道骨的道袍,换成了一件笔挺的中山夹克。
里面是带领扣的白衬衫。
脸上那撮标志性的山羊胡,己经剃得干干净净,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
但眼神与神态,却多了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一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一手拎着一个保温杯。
顾亦安都看愣了。
“看什么看?”
老贺用一种带着鼻音的官腔,沉声开口。
“小顾同志,愣着干什么?”
“准备出发,去市血液中心,视察一下工作。”
顾亦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要往前走。
“回来!”
老贺呵斥道。
“谁让你走我前面的?规矩?”
他把手里的保温杯、和公文包,塞到顾亦安手里。
“拿着。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司机兼秘书。”
“记住,始终跟在我身后半步,我眼神一扫,你就得知道我是要喝水,还是看文件。”
“有门,要抢先一步跑过去给我开。”
“这在咱们江相派里,叫云遮月。”
“你这片云,姿态放得越低,”
“我这轮月亮,才显得越高、越神秘。”
顾亦安瞬间领会,这不是玩笑,这是专业。
他立刻接过东西,微微佝偻着腰,小跑着到门口,拉开房门。
“贺局长,您请。”
“错了。”
玄鹤道人纠正道,
“叫领导。”
“首接称呼职务,反而落了下乘。”
“就是要让他们去猜,越猜,他们心里越没底。”
顾亦安点点头,跟在“领导”身后半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道观。
坐上那台大众的副驾。
老贺皱了皱眉,伸手在仪表台上摸了一把,嫌弃道。
“小顾同志啊,你这车也太破了,单位经费这么紧张吗?”
“回去打个报告,该换就得换嘛。”
顾亦安没说话,拧动了钥匙。
轰——
v8发动机被唤醒。
一声与这台破车外观,完全不符的、低沉而充满力量的怒吼,从引擎盖下喷薄而出。
整个车身,都随之轻微震颤。
正襟危坐的玄鹤道人,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扭过头,死死盯着顾亦安。
那张故作威严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震惊。
“卧槽——!”
“你开的这这是个什么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