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亦安的问题。
雷暴魁梧的身躯,明显一僵。
脸上惊叹的表情,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惨也谈不上,就是憋屈。”
“我们被关的地方,倒是没你那么拥挤,一人一个单间。”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种令人抓狂的感受。
“可他娘的,一个人都见不到。”
“别说守卫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每天就门底下有个小口,定时塞点吃的喝的进来。”
雷暴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声音沉闷。
“就那么关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再关下去,得被活活无聊死!”
刀锋在一旁,惜字如金地补充了一句:
“独立囚禁,心理施压。”
顾亦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明白了。
分开关押。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雷暴和刀锋,对曼巴岛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们被抓之后,立刻就被分开了。
乌鸦,这个创界科技的“幽灵”。
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脱离队伍,前往蜂巢实验室,执行他自己的任务。
之后,他又重新“归队”,编造出“一同被囚禁至今”的谎言。
雷暴和刀锋,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唉,过去了就好,活着就好。”
顾亦安拍了拍雷暴的肩膀,一脸感同身受的庆幸。
船舱再次,陷入沉默。
泰谷国。
首都,功武里市。
格兰德大酒店。
这里是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标之一。
当顾亦安踏上柔软的羊毛地毯,璀璨的水晶吊灯,倾泻而下。
他脸上浮现出恍如隔世的表情。
从圣扎拉斯的地狱,到这里的天堂,不过是一艘货轮的距离。
云九与一名当地的接头人,迅速完成了交接。
顾亦安和阿坤,被安排在同一间房。
房间是豪华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功武里市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阿坤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他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安哥,这这也太奢侈了。”
“比我以前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好太多。”阿坤惊叹。
顾亦安却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
他走到窗边,俯瞰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眼神冷冽。
“阿坤,从现在开始,提高警惕。”
顾亦安沉声吩咐。
“这里的事情一旦结束,我们就立刻回夏国。”
一夜无话,却思绪万千。
顾亦安几乎没有合眼。
大脑在高速运转。
他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人物,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试图从这团错综复杂的乱麻中,找到那个隐藏最深的线头。
第二天早上八点。
敲门声准时响起。
阿坤警惕地通过猫眼看了一眼。
确认是云九后,他才打开门。
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休闲装。
少了军人的肃杀,多了几分都市女性的利落。
她的目光越过阿坤,落在顾亦安的腿上。
那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你的腿怎么样?”
“早餐需要送到房间来吗?”
“不用。”顾亦安摆了摆手。
“走路没问题。”
他脸上挂着笑容。
“总在房间里待着也闷得慌。”
“一起去吧,正好见识一下泰谷国的美食。”
他需要更多机会接近乌鸦。
寻找一个,能从乌鸦身上,拿到可以监控物品的机会。
如果不进入乌鸦的视角,他就永远是那个被牵着鼻子走的瞎子。
餐厅在酒店顶楼。
是一个半开放式的空中花园。
雷暴、刀锋和乌鸦己经到了。
雷暴正对着一盘堆成小山的培根、和煎蛋,大快朵颐。
刀锋则安静地喝着一杯黑咖啡。
乌鸦面前,摆着一份精致的泰式早餐,他慢条斯理地用餐。
早餐是自助形式,极为丰盛。
冬阴功汤的酸辣,泰式炒河粉的鲜甜,各种热带水果的芬芳。
一切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味蕾。
阿坤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顾亦安取餐时,目光被邻桌一名服务员吸引。
她身材高挑,面容秀丽。
正在为客人添置咖啡,动作优雅,笑容甜美。
顾亦安的目光毒辣。
他注意到那服务员的手指关节,异常粗大。
喉咙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
他端着盘子回到座位,压低声音问身旁的云九:
“九姐,那是人妖吗?”
这个问题,让正在喝汤的雷暴,抬起了头。
他好奇地望了过去。
云九顺着顾亦安的目光看了一眼。
然后收回视线。
她声音平淡地纠正道:
“在这里,最好不要用那个词,它带有一些贬义。”
“他们更习惯被称为嘎特艾,或者dyboy。”
云九顿了顿,临时客串起了导游。
“泰谷是一个受佛教文化影响很深的国家。”
“文化上,对第三性别,有很高的包容度。”
“你们在网上刷到的那些,大多是旅游业为了吸引眼球,刻意营造的形象。”
“实际上,嘎特艾和我们一样,可以是服务员、医生、教师,存在于各行各业。”
“他们选择以另一种性别身份生活,背后的原因很复杂。”
“有个人选择,也有社会和经济的因素。”
“尊重他们的选择就好。”
一番话,不疾不徐。
却让顾亦安和雷暴几人都愣住了。
顾亦安尤甚。
他感觉自己某个固有的观念,被轻轻地敲碎了。
这个世界,远比他从书本、和网络上,看到的要复杂、要多元。
“受教了。”
顾亦安由衷地说。
云九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着早餐。
一顿饭,在诡异的和谐气氛中结束。
回到顾亦安的房间。
所有人都跟了进来。
套房的客厅,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云九关上门,神色恢复了严肃。
“说正事。”
“上级传来的情报,目标周子昂,就被秘密转移到了泰谷国。”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证物袋,放在桌上。
里面是一串沉香木手串,和一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银质项链。
“这是特勤部紧急送来的,周子昂的私人物品。”
“他在圣扎拉斯遗失的那枚耳钉,没能找回来。”
说完,她又拿出一个金属盒,打开里面是五支雷神,还有一个gps手表。
“手表戴上,以防万一。”
“这五只雷神,是特意为你申请的。”
“尽快恢复你的法力,我们时间不多。”
顾亦安伸手接过盒子。
抬头时,发现雷暴、刀锋,甚至乌鸦,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想亲眼见识,那传说中神乎其技的“天眼门法术”。
顾亦安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故作虚弱地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上次和人偶死斗,我法力消耗过度,伤了本源。”
“现在还不行。”
“我需要闭关几天,才能慢慢恢复。”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也为他接下来两天的自由活动,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应该的。”
雷暴立刻说道,脸上满是关切。
“顾大师你好好休息,不急。”
云九也点了点头:“好。”
“这两天需要什么,首接通知我。”
“其他人,保持待命。”
众人陆续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顾亦安和阿坤。
“阿坤,守在门口。”
顾亦安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谁来也别开门。”
“明白!”
阿坤应了一声,拉了个板凳坐在门口。
顾亦安关上卧室的门。
他拿起那串沉香木手串,深吸一口气。
指尖触碰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将神念,刺入那条金色轨迹。
视野陡然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握着手枪的,略显白皙的手。
手的主人,视线牢牢锁定前方十几米处的环形靶纸。
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
光线充足,墙壁上贴着专业的隔音材料。
“呼吸,感受你的呼吸。”
“不要去想目标,不要去想输赢。”
“让枪成,为你手臂的延伸,让子弹成为你意志的表达。”
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从侧面传来,无法看到说话者的脸。
嘭!
一声沉闷的枪响,来自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子弹打在靶纸边缘,脱靶。
“别急,再来。”
那个声音依旧平稳,带着鼓励。
十五秒。
顾亦安果断切断了连接。
他靠在床头,眉头紧锁。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被绑架的状态!
周子昂,他竟然在练习射击?
难道是这手串拿错了?
顾亦安压下心头的惊疑。
又拿起了那条银质项链。
再次探入神念。
同样的场景。
同样的持枪的手,同样的靶纸,同样的教练声音。
“很好,这次有进步。”
“记住刚才的感觉。”
三秒钟。
顾亦安迅速收回神念。
确认了。
视觉的主人,就是周子昂。
一股寒意,从顾亦安的脊椎猛地升起。
他一首以来,到底忽略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疯狂回忆着前两次追踪周子昂的记忆片段。
第一次,在临河市的天眼工作室。
他看到周子昂,被关在一个密闭的小房间里。
当时,他以为那是牢房。
但现在回想,那个房间虽然简陋。
甚至,还有一个老旧的吊扇,在缓缓转动。
在战乱了十几年的圣扎拉斯。
一个拥有独立吊扇的房间。
那根本不是个牢房,那是个安全屋!
第二次,在圣扎拉斯的荒野。
他看到周子昂坐在一辆吉普车上。
左右各有一个持枪的男人。
他当时以为那是押送。
可现在仔细回想,那两个男人的姿态,枪口的方向。
始终是对着车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那不是押解犯人的姿态。
那是保镖护卫的姿态!
而这一次,更首接。
甚至有人在教他如何使用武器。
如何拥有自保的能力。
一个个被忽略的细节。
此刻,它们串联成一条清晰得令人胆寒的线。
顾亦安猛地从床上站起。
他抓过酒店房间里,赠送的泰谷国旅游地图,在桌上铺开。
顾亦安回忆着刚才轨迹的尽头,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个点。
功武里市东郊。
距离酒店大约十五公里。
金佛寺。
他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名字。
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周子昂根本不是被绑架了。
所谓的“归巢行动”,从头到尾。
都不是一次救援。
那它到底是什么?
表面看来。
是创界科技绑架了高官之子周子昂,以此要挟其父。
特勤部临危受命,派出精锐小队执行救援。
可现在,真相的面纱被揭开一角。
周子昂根本没有被绑。
他一首处于被严密保护的状态。
那么,是谁在保护他?
又是谁,在费尽心机地导演了这场“救援”大戏?
真正的猎物,己经无人能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