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合着碘伏的味道,在发霉的空气里发酵,熏得人头晕。
江小倩看着床上那个被纱布、和胶带,胡乱捆扎起来的女孩,又看看顾亦安惨白的脸,心乱如麻。
“接下来怎么办?她还在发烧,烫得跟个火炉一样。”
顾亦安没说话,他死死盯着苏晴紧闭的嘴唇。
高能营养剂是唯一的希望,但她根本咽不下去。
“找个碗。”顾亦安的声音沙哑干涩。
“啊?”
“找个碗,再找个勺子。”他重复了一遍,眼神没有离开苏晴的脸。
江小倩瞬间反应过来,冲向布满灰尘的橱柜,很快找到一个缺口的粗瓷碗,一把生了锈的铁勺。
顾亦安将凝胶状的营养剂挤进碗里,倒了些功能饮料,用勺子费力地搅拌,稀释成半流质。
“扶她起来。”
江小倩小心翼翼地将苏晴的后颈托起,让她靠在自己手臂上。
顾亦安舀起一勺浑浊的液体,撬开她的牙关,一点点往里灌。
过程磨人,且收效甚微。
大部分液体都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只有极少部分,或许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顾亦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极致的专注。
江小倩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死死地托着苏晴的头,感受着那惊人的热度从手臂传来。
时间在黏稠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窗外,深蓝色的天幕边缘,泛起一丝鱼肚白。
城市沉睡的轮廓,在微光中渐渐清晰。
一碗混着营养剂的饮料,终于见了底,两人同时脱力,浑身是汗。
“会会有用吗?”江小倩的声音带着颤抖。
顾亦安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再次探了探苏晴的额头。
依旧滚烫。
希望,刚一亮起,就熄灭了。
江小倩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颓然地坐倒在床边,巨大的无力感让她几乎崩溃。
顾亦安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疲惫如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枪声、血腥、怪物的嘶吼、李建民的咆哮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里搅成一锅粥。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将他猛地拽了回来。
他豁然睁眼。
床上的苏晴,眼睫毛正轻轻颤动。
顾亦安和江小倩同时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缓缓睁开。
没有焦点,没有神采。
她的目光在布满蛛网的天花板上停顿了许久,才迟钝地、一寸寸地,转向床边的两个“泥人”。
看着他们满身的泥污,看着他们深陷的眼窝与满眼的血丝,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复杂。
“你醒了!”
江小倩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惊喜。
顾亦安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觉得一种虚脱般的疲倦。
苏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肩膀的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别动!”顾亦安连忙上前按住她,“伤口刚包好。”
苏晴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捆扎得像个粽子的肩膀,又看了看两人,最终,视线停在顾亦安脸上。
“谢谢!”
声音细若蚊蚋,却像一颗石子,在死寂的房间里敲出了清晰的回响。
“谢个屁!”
江小倩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人活着就行!”
顾亦安也松了口气,拿起剩下的营养剂:
“别说话,这个东西管用,我再去给你弄。”
他以为这句安慰,会换来对方一丝希望。
然而,苏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眼睛里,重新被绝望填满。
“没有用的!它只是在延缓,我被自己的身体吃掉。”
“吃掉?”江小倩的笑容僵在脸上。
顾亦安却听懂了。
他想起了苏晴在御景会所地下室里,掀开衣服时,腹部那片蠕动的阴影。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顾亦安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声音很平静,
“还有,那个追杀你的人,到底是谁?”
苏晴的目光有些失焦,像在回忆一场别人的噩梦。
“三年前,我从梦乡ktv天台跳下去。”
“所有人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其实,我也以为我死了。”
“但我醒了,在一年前。”
江小倩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醒来时,自己泡在一个透明的浴缸里。”
“黏糊糊的液体包裹着我,很暖和,像在母体里。”
“全身都插满了管子。”
“我周围,是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浴缸,里面泡着各种各样的人。”
“我们像零件,排列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巨大空间里。”
顾亦安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每天,都会有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从我们身上抽血,记录数据。他们不说话,像一群幽灵。”
“后来,开始失控。我旁边容器里的一个男人,身体开始融化,像蜡烛一样,最后变成一滩肉泥。”
“还有的,长出了鳞片和触手,在容器里疯狂撞击,首到首到整个爆开。”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死法扭曲,怪异。”
“只有我,没有太大变化。首到有一天,一个研究员抽血时弄疼了我。”
苏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种感觉。
“我很愤怒。”
“然后,我就变成了怪物。”
江小倩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脸上写满了恐惧。
“他们很惊喜,好像终于得到了一个成品。”
“他们把我转移到一个合金房间,在那里,我还见到了另外两个和我一样,可以变异的人。”
“再后来,我们三个人,利用一次实验的机会,合力杀死了守卫,逃了出来。”
“那另外两个人呢?”顾亦安追问。
苏晴的眼神黯淡下去,
“不知道。我们一逃出来就分开了。或许或许己经死了吧。”
“我们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生命。”
“我们只是在和自己的死亡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