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试药人(1 / 1)

男孩的话让徐栀猛得顿住。

是啊,人死后不过就是黄土一抔,又有什么好怕的。

真要论起来,活人才更可怕。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捅你一刀,然后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亦或是指黑为白,让人百口莫辩。

男孩见徐栀还在发愣,于是拖着身子往她身边靠了靠。

突然,徐栀抱着怀里的婴儿蓦得起身。

男孩急忙坐回了原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焦黑的土地上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伴随着声音的远去,焦糊味再一次涌入了男孩的鼻腔。

他悄悄睁眼看了眼远去的徐栀。

她正迎着光走向城外,身影如同漆黑的墨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见状,男孩换了个姿势靠在焦土堆上,继续阖眼假寐。

簌簌——

没多久。

他就在迷迷糊糊之间,又听得身旁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这是在干嘛?”

看着徐栀不知从哪儿拖来的破旧草席,男孩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你都看不出来?”

徐栀拖起女人的身体,费劲地将她抬到了草席上。

“我看出来了。

你在抬尸体。”

短短两句话,惹得徐栀的眉头蹙了又蹙,她无奈地抬头。

“你小小年纪的,能不能不要总把尸体尸体的挂嘴边。”

男孩有些气喘,脸色更加苍白,他移了移位置靠在一旁。

“我不小,我已经九岁了!

我什么都懂,你不要拿那种看小屁孩的眼神看我。

还有……”

徐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双手叉腰,一脸微笑的看向男孩。

“好的,九岁小屁孩。你还想说什么?”

男孩鼓起腮帮,气哄哄地哼了一声。

“还有就是,你在抬死人。

死人是很重的,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也不怕抻断了自己。”

徐栀用草席将女人裹了起来,头也不抬道。

“她是逝者。不是尸体,也不是死人。”

男孩不明白,这话有什么区别吗。

但他看着徐栀费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声道。

“需要帮忙就直说。”

正在拖拽草席的徐栀闻声,猛得抬头。

她打量了眼男孩,便婉拒了他。

苍白到,近乎能看清皮下血脉纹路的肌肤。

还有裹在他身上的那不合身的衣服,看起来也空落落的。

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将他轻易吹走。

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活人气重的地方。

也就只剩他的眼睛,漆黑沉静的双眸像是一口古井。

“不用。”

徐栀摇摇头,将打好的绳结绑在了自己身上。

就他这身板,他怎么好意思说我!

闻言,他又坐回了原位。

似乎是对徐栀这种以貌取人的方式感到不满。

但见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满是渣滓的小道上,还有那几乎勒进肩膀的绳结。

男孩不悦地出声,“没这个本事,逞什么能。”

他踉跄着起身,跟了上去。

徐栀死死拽着打好的绳结,憋着气地往前拽。

丝帛制成的鞋子虽然美观,但实在不适合走在这样的小道上。

尖利的石子硌得脚底生疼。

她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歇口气儿,手心很快就被绳索磨红。

突然,身后草席的重量轻了近有一半。

徐栀猛得回头,只见刚才那个病弱少年,正在身后帮她拉着绳子。

他见徐栀站着不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倒是走啊。

难道真打算让我一个人来拉这具死……逝者吗。”

听着男孩的突然改口,徐栀的眼眸闪过一抹亮色。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

不曾想,他就像个炸毛的猫崽似的,猛得跳起。

“你干什么!别摸我的脑袋,我又不是小孩子!”

徐栀无奈的笑了起来,明明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还要装作一副大人模样。

“好,我不摸了。”

徐栀在城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为女人跟婴儿挖了一个土坑。

将她们合葬在了一起。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的孩子。

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

愿你们黄泉路下,母女相伴,再不孤寂。”

男孩坐在一旁,听着徐栀的话,又看了眼她的穿着打扮。

一袭青绿色的拖地外衫,随风轻晃。

上头绣满了精致繁复的花纹,大多都是用银线绣成。

红色的直裾裙摆在外衫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出现在徐栀身上,却又被她奇妙地融合,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灵动。

腰间绦带上挂着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摇晃,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装扮,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娇养出来的大小姐。

可如今。

这位大小姐不仅没有嫌弃她们,甚至还徒手刨坑,把她们给葬在了一起。

她跟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人,好像都不一样,就连声音也是不一样的。

“怎么了?”

徐栀回身,见男孩像是入定了似的,她疑惑地出声询问。

“没什么。”

男孩兴致缺缺的回了一句。

不管她跟那些千金小姐一不一样,都与自己无关。

徐栀看着双手环臂,阖眼又开始假寐起来的男孩,不禁轻咦了一声。

那动作神态。

简直跟叶梵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稍稍皱了皱眉,忍不住吐槽道。

“你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动作神态,真的很老气嘛。”

我不敢跟师父这样说话,我还不能跟你这样说嘛。

男孩闻言,眼珠转动,好像是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

“你别不理我呀,咱俩好歹也算是挖过同一个坑的交情。

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没想到徐栀会这样聒噪,他有些不耐。

“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徐栀耸了耸肩。

“因为你也没问我啊。

我叫徐栀,你呢?”

她觉得男孩十分有趣,尤其是那副嘴硬心软的模样。

男孩瞥了徐栀一眼。

“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字。”

徐栀疑惑地歪了歪头,发髻上的流苏撞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什么字?”

男孩轻叹一声,“我看,你应该叫徐小栀,幼稚鬼。”

闻言,徐栀一脸无语。

“你要是再这样说我的话,我们之间可就不能再进行友好的沟通了。”

“你要干嘛?”

“当然是要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啊。”

徐栀说着,抬手做了一个打的动作。

不曾想。

男孩直接撩起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藏在衣服下,纵横交错的鞭痕。

这深可见骨的鞭伤,看得徐栀愣在了原地。

“这,这些是……”

男孩对她表现出来的状态丝毫不觉惊讶。

“我都说了,你该叫徐小栀才是。

不过就是几道鞭伤而已,你刚刚不是还说要给我一个完整的童年。”

徐栀急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在身上翻找了半天。

终于在袖子里的内兜中摸到了那瓶金疮药。

“这些都是谁打的?”

男孩没有躲开,只是愣愣地看着给他上药的徐栀。

“我叫严初安。”

闻言,徐栀抬眸看了他一眼。

“初安……”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安从初起……”

明明是蕴含着美好寓意的名字,可他却偏偏在经历着这一切不幸。

“是谁打的你?”徐栀再次问起,语气不善。

严初安扬了扬头,“是药庐的老头。不过,他以后再也不能打我了。”

药庐?

徐栀的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药庐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嘛,为什么还会……

严初安看出了她眼里的困惑,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果没有家里人的保护,我真的怀疑,你到底能不能在泸城平安长大。

药庐治病救人,流芳百世。

可也总会遇到一些罕见的病症。

每到这时,他们就会找人来为他们试药。

那些不确定的药方、草药剂量、祛疤膏的效果、清除蛇毒的解药……

它们都需要有人亲身试验。

我只有活下来,他们才会把那些方子用在那些“贵人”身上。

如果我不愿意,这就是下场。”

徐栀不敢相信地往后退去,她轻轻摇头,“他们就不怕打死你吗?”

“如果能救活一个濒死的人,你说他们的关注点……

是我,还是能生死人的药庐?”

徐栀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答案,太过残酷。

“好了,别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我才不需要你的可怜。

你应该不是泸城人吧。

你来这儿做什么?”

徐栀将药收好。

“我的确不是泸城人,我是从彭城过来的。

我来这儿,是想去断崖山。”

“哦。”

“断崖山?”

徐栀点点头。

她见严初安瞳孔骤缩,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

正欲开口就听他说。

“你不用费这个劲了,他们会带你回去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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