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喘息打断，只能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那汗水里混着尘土，在脸上留下了几道黑印。
陈志远把他领进了堂屋。
“四哥，你坐。” 陈志远把孙四哥按到椅子上，转身从灶房里拿来一个粗瓷碗，又提起桌上的暖壶，往碗里倒了一碗热水。
热水冒着袅袅的热气，氤氲了灯光，也驱散了些许寒意。
孙四哥接过碗，双手紧紧捧着，像是捧着救命稻草一般。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先凑到嘴边呵了口气，感受着那股暖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热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他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了一些，喘息渐渐平稳了下来。
陈志远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四哥，你这是咋了？这么晚了，你从哪儿来？怎么会找到我这儿来的？”
陈志远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在深夜找上门来，还这副模样。
孙四哥喝了大半碗热水，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苦涩，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他放下碗，双手在膝盖上用力搓了搓，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
“志远，不瞒你说，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还不是我之前那个未婚妻，闹出了天大的事！”
“未婚妻？” 陈志远愣了一下，他记得听孙母提过，四哥好像订过一门亲事，只是具体怎么样了，他就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孙娇娇走进了堂屋。
她看到堂屋里坐着的孙四哥，“四哥，一路辛苦了，是不是爹娘出了什么事？”
孙四哥抬头看向孙娇娇，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又摇了摇头：“妹，爹娘好好的，不是爹娘出事。”
他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生活的无奈。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在孙四哥布满愁容的脸上，也映在陈志远和孙娇娇带着疑惑的脸上。
堂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孙四哥偶尔的叹息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四哥叫孙永明，是个憨厚本分的年轻人。
此刻，这个平日里顶天立地的汉子，却像一只被雨水打蔫了的鹌鹑。
缩在那不算宽敞的堂屋椅子上，双手捧着的粗瓷碗里，热水冒着袅袅白气，映得他眼眶更红了。
“四哥，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孙娇娇挨着他坐下，声音轻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身上还系着那条碎花围裙，更显得温婉。
陈志远没催，只是又拎起桌上的暖水瓶，给四哥的碗里续上些热水。
他心里清楚，能让这个老实的哥哥从村里跑到县城，必定是出了捅破天的大事。
孙四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像是要把满腔的屈辱和愤懑硬咽下去，声音带着嘶哑。
“我……我那个未婚妻，王燕妮……不是说好了，春耕忙完就办亲事吗？
结果，春耕过了，麦子都抽穗了，这马上都进六月了，她家还一推再推，总说时候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向陈志远和孙娇娇，那眼神里混杂着痛苦和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
“咱爹娘老实，觉着亲事都定了，晚点就晚点，也没狠催。
可……可前天晌午，咱村东头的陈老蔫，去他们王家庄走亲戚回来，偷偷摸摸跑来告诉娘，说……说看见燕妮的肚子……好像……好像有点显怀了！”
孙娇娇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陈志远的眉头也瞬间拧紧，心里“咯噔”一下。
这年头，未婚先孕可是了不得的丑闻，足以压垮一个家庭，尤其是对男方而言，更是奇耻大辱。
“娘当时就慌了神。”孙四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委屈得像个孩子。
“家里一商量，昨儿一早就叫上爹、大哥大嫂，一起去了王家庄……我……我没脸去，在家等着。
他们中午才回来……娘一进门就哭了，说……说是真的！都快四个月了！
那王家一开始还不认，后来见瞒不住，就……就撒泼打滚，反咬一口，说……说是我……是我之前忍不住，欺负了他家闺女……”
“放他娘的屁！”陈志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里的水晃荡不已。
他穿越而来，灵魂里带着现代人的思维，但也深知在这个淳朴又保守的年代，名声对一个男人、一个家庭有多重要。这种污蔑，简直恶毒！
孙四哥被陈志远这一巴掌吓得一哆嗦，随即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粗糙的裤面上。
“咱爹气得当场就要动手，被大哥拦住了。
后来……后来两家人吵翻了天，我把聘礼……那十五块钱和十斤粮票，硬是要了回来，当着他们村支书的面，把亲事……退了！”
他说到“退了”两个字时，声音里没有解脱，只有锥心的痛楚和茫然。
两年多年的期待，全家省吃俭用攒下的聘礼，还有他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可是……可是这退亲的消息，一阵风似的就传遍了咱村，还有附近几个庄子……”
孙四哥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助，“我下午出门，感觉……感觉所有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那眼神……像针扎一样。
他们都在笑话我，说我陈老四是个活王八，说我帮别人养了野种还不自知……我……我在村里，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啊！”
他猛地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眼中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我……我求村长开了封介绍信，说是进城找活儿。
又问娘要了你们的地址……妹夫，娇娇，四哥……四哥没地方去了，只能来投奔你们……我知道你们刚安家也不容易，可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