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深处,霉味与血腥气缠成黏腻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木栅栏后,如烟被粗糙的麻绳绑在刑架上,肩胛骨的刺痛顺着经络蔓延,每动一下都象有针在骨肉间穿梭。
隔壁刑架上的女子蜷缩着,粗布囚衣被血浸成深褐,鞭痕纵横交错如沟壑,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
“说!是谁指使你们潜入城主府的?”
衙役的怒喝撞在石壁上,反弹出刺耳的回响,手中的皮鞭再次扬起,带着呼啸的风抽向那女子。
女子闷哼一声,身子剧烈抽搐,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却只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我不知道”
如烟看得心头一紧,这已是第三次逼供,女子从始至终没松口。
直到衙役的鞭子转向自己,她猛地出声:
“我会画画!我能画出凶手的样子!”
鞭子硬生生停在半空,衙役挑眉打量她片刻,转身匆匆离去。
不多时,笔墨纸砚被粗暴地摔在地上,砚台倾斜,墨汁溅出几滴黑渍。
如烟拿起毛笔,精准地勾勒线条,每一处细节都清淅浮现,仿佛那人就站在眼前。
画象传遍衙署,一番彻查后,线索竟指向了金叶寺隐居周睇楼唐俪辞。
禅房内,唐俪辞摩挲着画象边缘,眉峰微蹙,指尖轻点桌面:
“定是柳眼师兄设局,逼我重出江湖。”
为证清白,他即刻前往城主府,腐肉的腥气混着淡淡的甜香萦绕鼻尖,他俯身查看死者脖颈,并未发现音杀功留下的淤痕,反倒在指甲缝里嗅到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并非音杀功,是中毒。”
唐俪辞起身扫视庭院,目光最终落在水井上。
撬开井边石板,水面漂浮着一层细碎的白沫,银针探入即变黑。
“水井被下毒,发作恰在当日。”
众人哗然,转头看向幸存者——阿水姑娘因未碰城主府食物得以幸免,可吃过不少蜜饯果脯的如烟,竟毫发无损。
“她定是凶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质疑声如潮水般涌向如烟,衙役再次将她锁回大牢,斩立决的判词已初具雏形。
如烟缩在角落,听着铁链碰撞声,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此时,唐俪辞再度细查,终于找到真正的下毒之人。
那人刚要开口,一道寒光破空而来,飞镖正中他咽喉。
唐俪辞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追出,夜色中,黑衣人的身影闪入巷尾。
几番缠斗,黑衣人面罩被扯落,竟是雁门少主江城。
顺着江城的供词,唐俪辞的追查方向直指雁门深处。
大牢里,如烟正摩挲着囚栏琢磨脱身之法,牢头“吱呀”推开牢门,铁锁碰撞声打破寂静:
“你的嫌疑洗清了,走吧。”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是谁这么聪明,找到了真凶?”
“唐俪辞。”
牢头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如烟低声道了句“多谢”,踩着满地碎石走出大牢,晚风拂过脸颊,她暗自盘算:此地不宜久留,得再次搬家。
月黑风高夜,窗棂突然被轻轻叩响。
如烟警剔地拉开门,唐俪辞的身影立在月光下,衣袂翻飞如蝶。
“唐俪辞,你半夜闯我家做什么?”
她后退半步,
“虽你救了我,可我不会以身相许,顶多日后有钱给你酬劳。”
唐俪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带着探究:
“我来找你,并非为了让你以身相许。”
“那还差不多,”
如烟松了口气,又垮起脸,
“可我现在身无分文。”
“中了必死之毒却安然无恙,如烟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穿透力。
如烟面上却装出无辜:
“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
唐俪辞盯着她看了半晌,露出神秘的笑容:
“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
“下次再说吧,我要睡觉了!”
如烟不等他回应,一把将他推出房门,“砰”地关紧门窗,还抵上了木栓。
她裹紧被子缩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晨光熹微时,终于下定决心——投奔闻人暖和宛郁月旦,宛郁月旦武功高强,待在他身边定能安全些。
几番打听,如烟寻到猫牙峰碧落宫。刚踏入宫门,便见庭院中蜻蜓成群,薄翅振翅如碎玉碰撞。
闻人暖坐在石亭下抚筝,琴弦流转间,清越的旋律随蜻蜓飞舞。
宛郁月旦立在她身侧,竹笛横吹,笛声悠扬与筝声缠缠绵绵,日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暖金。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璧人!”
如烟笑着鼓掌走近,惊得蜻蜓四散飞去。
闻人暖抬眼望见她,立刻放下古筝起身:
“如烟姑娘!你怎么来了?阿月说你给了奇药治好我的病,我正想谢你呢。”
“小意思,不足挂齿。”
如烟摆了摆手,迎上宛郁月旦示意她噤声的眼神,暗自点头表示明白。
闲聊半晌,如烟装作愁眉苦脸:
“我被仇人追杀,实在走投无路,想在这儿借住几日。”
闻人暖当即应允,宛郁月旦虽心存疑虑,却也不好拂逆她的心意。
接下来几日,如烟每日陪着闻人暖弹琴画画、吟诗作对,春日里一同赏牡丹,月下并肩猜灯谜,把宛郁月旦晾在一旁,活脱脱象个多馀的第三者。
宛郁月旦终是按捺不住,趁闻人暖午睡时找到如烟,面色沉凝: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烟反倒先开口:
“你是怎么让闻人暖喝了我的血的?这几日也没见她有嗜血的欲望”
“把你的血掺在补药里给她喝了,然后每日再取鹿血煮汤给她喝。”
宛郁月旦如实答道。
如烟眼睛一亮,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还是你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