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蔫和老孙头两个老猎户,听到陈秀虎那声压着嗓子的“围上”,两只眼睛立刻盯住了他,全身的筋骨都绷了起来。
赵老蔫那只独眼闪了闪,伸手按住了旁边就要挪步的老孙头。
他把声音压低,凑到陈秀虎耳边说:
“秀虎,就咱们五个棒劳力,撒到这山坳里,连个屁响都听不见。”
“这地方看着不扎眼,可真让那帮吃草的牲口跑起来,眨眼的工夫就能钻进林子没了影。
“万一给惊跑了,今天这趟,咱们可就光放炮,没打着货,白来了!”
赵老蔫的话音才落下,老孙头也跟着点了下头。
然而陈秀虎只是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山坳远处唯一一个缓坡出口的方向:
“那帮吃草的畜生比猴儿都精,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它们肯定先往那口子跑。咱们把网子撒大一点,慢慢往前摸。”
这时,一旁的民兵兄弟还是有些不放心,开口说道:“秀虎哥,要不放空枪让后面的大部队赶上来再动手吧。”
听到这话,陈秀虎沉思了片刻,眼神平静,“不等了,现在就咱们五个干。”
“再等下去,后边大部队的人什么时候能到都是个问题,别到时候这几头肥肉真就从咱们嘴边溜走了。”
他伸出食指,就在面前的雪地上快速的划了几道。
一个简陋的地图就出现了,虽然简单,但意思很明白。
“赵大爷,你和老孙叔,各带一人从左右两边分头摸过去,不用靠得太近,拉开距离,把那个唯一的出口给我看死了就行。”
陈秀虎的手指在雪地地图上那个代表出口的位置用力点了一下。
“我从正面,直接摸过去。等我这边开了第一枪,你们就给我弄出动静,能有多大就多大,把它们往我这个方向赶。”
这个法子非常简单,甚至有些粗暴,就是一个反向的口袋阵。
利用枪声和噪音,把猎物逼进一个死角。
赵老蔫看着雪地上的图,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
这法子风险不小,可眼下确实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秀虎,重重的一点头。
“行,就这么干。不过咱们得说清楚,只要拿下了这几头狍子,你必须马上放枪,把后头那帮人都给叫过来。咱们不能再硬着头往前走了,也不知道后头还有啥子东西。”
“放心吧,赵大爷,我心里有数。”
陈秀虎抬手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半自动步枪。
子弹上膛,冰凉的枪身握在手里,让他因为发现猎物而有些加速的心跳也跟着平稳下来。
五个人没有再多话,迅速的分散开。
他们压低身体,像五道影子一样,利用山石和枯草的掩护,悄无声息的朝着各自预定的位置移动过去。
山坳里的风不大,只是偶尔卷起地上的碎雪,发出沙沙的轻响。
远处那几只棕黄色的狍子,正低着头,用蹄子刨开浅雪,啃食着底下的枯草根。
它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几人从三个方向同时摸了上来。
陈秀虎趴在一块岩石后面,视线死死的锁定着前方那几团移动的棕黄色身影,然后非常缓慢的举起了手里的步枪。
枪口的准星,稳稳的套住了其中体型最大的一只。
他屏住呼吸,手指搭上了扳机。
“砰!”
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山坳两侧也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声音。
“嘿!往哪儿跑!”
“堵住!给老子堵住它们!”
赵老蔫和老孙头两个老猎户扯着嗓子大吼,声音在山谷里来回传荡。
那两个年轻的民兵也有样学样,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旁边粗大的树干上用力的砸去。
那几只正在进食的狍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瞬间炸了窝。
它们撒开四蹄,本能的就朝着那山坳的缓坡狂奔过去。
可是,它们还没跑出几十米,迎面传来的呼喝声和巨大的敲打声,又把它们硬生生的给吓了回来。
前路被堵,后路又有枪响。
这群平时机警的狍子,在巨大的惊吓下彻底失去了方向。
其中一只慌不择路,竟然调转方向,一头撞向了陈秀虎埋伏的位置。
陈秀虎不可能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再次拉动枪栓,瞄准,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枪响,那只狂奔的狍子身体猛地一顿,前腿一软,巨大的惯性让它在雪地上翻滚出好几米远,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随后它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这第二声枪响,彻底打断了剩下几只狍子的逃跑念头。
它们被枪声和呐喊声吓破了胆,开始在山坳里更加疯狂的乱撞,有的甚至一头撞在了山壁上。
老孙头看准了一个机会,他手里的土铳早就准备好了。
他没有丝毫尤豫,对着离他最近的一只狍子就扣下了扳机。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一股浓烈的黑烟从铳口喷涌而出,无数的铁砂子形成一个扇面,劈头盖脸的就打在了一只狍子的侧后方。
那狍子发出一声哀嚎,后腿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它跟跄着跑了几步,也一头栽倒在地。
赵老蔫那边也不再只是制造噪音,他带着两个民兵小子,从侧面冲了出来,硬生生又把一只吓蒙了的狍子给围堵在一个角落里。
整个山坳,一时间声响连成一片,动静大得吓人。
……
“什么动静?”
“是枪声!是秀虎哥他们的方向!”
在后方几里外正在坡地上歇脚的大部队,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所有人都象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些刚才还抱怨腿脚酸痛,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年轻人,此刻全都瞪圆了眼睛,耳朵竖得老高,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疲惫的样子。
“嘿!打起来了!肯定是碰上大家伙了!”
“快走快走!别去晚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根本不需要王老三叔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催促,这帮年轻人象是突然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一个个甩开大步就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过去。
那股子冲劲,比他们之前上山的时候要猛得多。
当他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冲到山坳口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山坳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只肥壮的狍子。
鲜血把一大片雪地都染成了红色,在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带着腥味的热气。
陈秀虎几人正站在三只猎物的旁边。
他们五个人个个都在大口的喘着粗气,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我的天!”
“三……三只!咱们真的打着了!”
人群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年轻的社员们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围着那三只倒在地上的狍子,又摸又看,几乎每个人都笑得咧开了嘴,好象已经闻到了锅里炖肉的香味。
王老三叔等几个老猎户也跟着人群赶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三只分量十足的猎物,再看看旁边正在擦拭步枪的陈秀虎,心里头嘀咕了一句。
这个后生不光是胆子大,有脑子,有章法。
赵老蔫走到陈秀虎跟前,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独眼里全是赞许的神色:
“秀虎,你小子可以!这一仗,干得真漂亮!”
陈秀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都别愣着了!赶紧的,趁着热把血放干净,收拾一下准备抬回去!”
人群大声应和着,立刻有经验的人就拿出刀子,手脚麻利的开始处理猎物。
整个山坳里,都充满了一种收获的喜悦。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负责在外围山坡上警戒的民兵,突然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他脚下不稳,在雪坡上滑了好几跤,最后是滚下来的。
“秀……秀虎哥!不……不好了!”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目光全都看向了这个年轻的民兵。
就见他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来,指着山林更深处的方向,磕磕巴巴的说道:
“那边……那边有大的动静!好象……好象是山里头的‘黑太岁’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