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生笑了笑，摇了摇头。
“赵大爷，您说笑了，我就一毛头小子，哪敢在您这老把式面前逞能，这山里头的规矩，得听您几位的。”
一边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那张破旧的地图。
“刚刚几位大爷争的其实都有道理。黑风口野猪多，但有狼，现在的狼可比几年前的凶多了。”
“一线天的路好走，但就怕被堵。”
“咱们现在看的这两条路风险都太大了，各有各的要命之处。”
“这说明啥？说明这山里的情况，谁也摸不透。”
说到这，魏秋生停了一下，见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说。
“所以，我有个不太靠谱的想法，说出来给几位掌掌眼。”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伴随着的还有旱烟袋磕在桌上的咚咚声。
魏秋生也没有着急，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线天和黑风口中间的一片空白局域。
“我前些天跟我大舅巡山了一趟，现在再看这地图，就琢磨着两条路都不保险，不如沿着当时采药人走的老路往里面探探。”
“秋生，我记得那条路都已经荒废了。”
陈秀虎站在一旁开口说道。
“荒废了不代表不能走，大舅你看地图，它不仅比那两条路看起来更平坦，少陡坡，而且路程相对要短很多，几乎是直线进去。”
“最关键的是，它不仅避开了风险，而我估摸着走这条路，以咱们的脚程，一天时间足够来回一趟了。”
这话一出，屋里头嗡地一声，大伙儿都交头接耳起来。
赵老蔫和其他几个老猎户立刻围了上来，瞪大眼睛盯着地图上魏秋生划出的那条路线。
“可……可关键是这路能有货吗？”
“采药人进山的路相对是安全的，可进了深山老林，野物应该不会少。”
“咱们人多，目标也大，如果沿着这条老路走一段，能有猎物就一鼓作气围了。”
魏秋生知道他们心中的顾虑，继续开口说道：“要是走上一段路，没什么动静，咱们再分队。”
他伸手指着地图，语速慢了下来。
“赵大爷，您对一线天熟门熟路，到时候就带一队走明道儿，负责往里赶。孙大爷您老练，就带一队从黑风口插进去，负责从边上围，把野物往咱们兜子里撵。王老三叔，您腿脚利索，就带一队，专门在外头晃悠，堵漏子，别让野物跑了。”
“三队人，互相照应着，这样哪一队撞上硬茬子，另外两队都能赶紧去帮忙。咱们人多，闹腾起来声势大，真碰上狼群，也不怕它们撒野。”
这个法子，门儿清，分得清清楚楚。
最关键是，让三个有头有脸的老猎户都当上了头儿，谁也不压着谁，让大伙儿都能使上劲儿。
而且先合后分，避免了队伍刚进山就散架的风险，更能让大家接受。
刚才还吵得跟鸡打架似的几个老头，这会儿都蔫儿了，低着头，在肚子里头算帐，琢磨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可这么一来，队伍就散架子了。山里头隔着老远，到时候各顾各的，乱成一锅粥，咋整？”
老孙头问到了要害上。
“孙大爷说得对！”魏秋生胸口一挺，笑了，“所以，咱们还得有个总管事儿的。”
他眼睛盯在了陈秀虎身上。
“我大舅，陈秀虎，民兵队长，在队伍上混过，懂集体行动，懂听招呼。这次围猎，就由他来当总指挥。三路人马，都得听他号令。”
“咱们提前说死信号。进山之后，用土铳放空枪当传话筒。一声铳响，是看到肉了。两声铳响，是快来帮忙。三声铳响，就是收网，大伙儿一起上！”
“不管哪个队，在山里听见三声铳响，都得立马往响声那头跑，把口子堵住。谁要是敢不听话，自己瞎搞，坏了大家的活儿，那分肉的时候，他那份儿，就甭想了！”
这话说得板上钉钉，不留一点儿缝隙。
在这个讲究集体主义的年代，坏了大家伙儿的事那可是比天大的罪过。
把指挥权交给陈秀虎，这些老猎户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
可在他们看来，陈秀虎只是个放信号的，真正带队打仗的还是他们自己，这面子上也过得去。
而且魏秋生提出的用铳声当信号的法子，简单实用，在山里头确实管用。
魏秋生知道，光靠定规矩不够，还得给点甜头。
光说大道理，这些老油子可是不听。
他看着众人还在磨磨蹭蹭，忽然又笑了，扔出了个话头。
“光定规矩，没点油水，也没啥意思。”
随即，魏秋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在桌上啪地一下摊开。
在昏暗的灯光下，五张崭新的“大团结”，就静静地摊在桌子上头。
“五十块钱！”
屋里响起一片吸溜口水的声音。
一个大小伙子在队里干一年，累死累活，扣除口粮，拿到手的现钱能有三四十块现金就不错了。
这五十块钱，够一个家舒舒服服地过个大年，还能买半头牛崽子！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钱！
“这次围猎，咱们不光是按人头分肉。”魏秋生的声音带着钩子，“咱们还得好好奖赏！”
“这五十块钱，就是奖金！等到围猎结束，咱们看哪个队打的肉最多，功劳最大，这五十块钱，就全给哪个队！让队长自己分给底下的兄弟们！”
“另外，立头功的那个队，分肉的时候，还能多拿一成！”
这话一说出来，那几个老猎户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刚才还在为谁说了算吵架，现在，他们看对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盯着一块肉。一种想立刻抄家伙，大干一场的劲头！
“秋生娃子，你说的是真的？”
赵老蔫那只独眼里，冒着精光，死死盯着桌上的五十块钱，喉咙上下动了一下。
“当着这么多爷们儿的面，我魏秋生说话，吐口唾沫都是钉子！”魏秋生大声说道。
“行！”
赵老蔫猛地一巴掌拍在腿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实打实的笑。
“有种！这活儿，我老蔫接了！你放心，头功肯定是我七队的！”他指着老孙头，撇着嘴扬了扬下巴。
“放你娘的屁！头功是我们八队的！”老孙头也不甘示弱，拍着胸脯吼道。
九队的王老三叔也站了出来，嘿嘿一笑：“两位老哥，别把牛皮吹破了，到时候谁是能耐人谁是窝囊废，山里头见真章！”
一场差点打起来的内斗，被魏秋生三言两语，就变成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比赛。
陈秀虎站在一边，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心里头跟翻浆糊一样。
他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明白，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子，这脑子里怎么就弯弯绕绕这么多，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群连公社书记都管不住的老家伙们给治得服服帖帖。
眼看着终于达成一致，开始热火朝天地商量起细节的猎人们，魏秋生悄悄地退到门边。
他拉了拉还在发愣的陈秀虎，把他拽到门外吹冷风。
“大舅。”魏秋生的表情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
“人，我是给你拢住了。可这几十号人的命，都在你手上。出了事，谁也担不起。”
陈秀虎被冷风一吹，也回过神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脸色很重：“秋生，你放心。大舅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也把他们都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魏秋生看着他，继续说道：“明天进山，第一枪，得你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