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生听到孙国庆那番嗤之以鼻的话，非但没有接茬，反而重重的叹息一声，脸上做出一副不甘的模样。
活脱脱象一个吃了大亏的愣头青小子。
“唉……王科长给的价格，确实‘公道’的很！”
魏秋生故作姿态将公道两个字咬的极重，尾音拖得长长的。
一旁的刘富贵听得云里雾里，心里都直犯嘀咕，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刚可是在王大海那占了不少便宜，怎么到这儿见到了孙国庆，反而装起了孙子？
但是他没有插话，静静地看着魏秋生发挥。
这番作态，顿时就勾起了孙国庆的兴致。
要知道，孙国庆作为招待所的后勤科长，在后勤这个岗位上干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一看到魏秋生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但还是装作一股子好奇。
“哦？公道的很？”
孙国庆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着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眼睛里却闪铄着精明的光。
“哈哈，富贵啊，你这小兄弟说话有意思的很。”
“来，秋生是吧？跟我说说，王大海那个铁公鸡，是怎么个公道法？”
他这话明着是问魏秋生，实际上还是在挤兑王大海，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的笃定。
魏秋生的脸上适时表现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好象很不想提及这个丢了面子的价格。
刘富贵在一旁看着，急的脚指头都快把布鞋抠出了个洞，可魏秋生不发话，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孙国庆的注视下，魏秋生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慢慢吐出几个字：“供销社的牌价，上浮了……三成。”
话音刚落，招待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富贵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盯着魏秋生，好象在说你小子玩的什么花样，怎么直接就把底牌给亮了！
反观对面的孙国庆，听到这个价格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腾”的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却因为动作太大，身后的木椅子被他带的往后一滑，“哐当”一声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孙国庆好象浑然未觉，原本笑眯眯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
“上浮三成？！”
孙国庆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睛死死盯着魏秋生，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可他却失算了，魏秋生就只是平静的坐在那儿。
他心中明白的很，以他对王大海的了解，那就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个恨不得把一毛钱掰成两半花的吝啬鬼！他会加价收货？还是加价三成？
这简直比听说母猪会上树还要离谱。
孙国庆不知不觉间开始在招待室中来回踱步，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
这不可能！
王大海绝对不是个会吃亏的主！他能吐出这么高的价钱，只有一种可能……
那批货的品质好到让他无法拒绝！
而且，他的饭店后厨，肯定已经到了火烧眉毛，十万火急的地步了！
想到这，孙国庆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猛地顿住脚步，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看向魏秋生的神情彻底变了。
“秋生啊，你……你没跟孙叔开玩笑吧？”
一时间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孙国庆都放下了后勤科长的架子，甚至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都自称“孙叔”了，一下子弄的刘富贵都惊讶的看着魏秋生。
要知道，他刘富贵能搭上孙国庆这条线，还是沾了自己表哥的光，平日里更是没少孝敬好东西，才换来一声客气的“富贵”。
可魏秋生凭啥啊？
“孙叔，您看我象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魏秋生也是顺杆就爬，脸上露出苦笑，摊了摊手。
“我这也是没办法，货都拉到了他门口了，他直接招呼他手底下的伙计围了上来，我一个乡下小子，还能咋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番话说的更是证明了孙国庆心中的猜测。
王大海这是明抢啊！
魏秋生见火候差不多够了，身子微微前倾，趁热打铁道：“孙叔，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跟您合作的。”
“我手上呢……其实还有一批货。”
“啥？！”
一旁的刘富贵装作一副才知道的样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国庆也是心头一跳，眼睛瞬间亮了。
“这批货的成色，比被王大海拿走的那一批还要好上一截。”
“本来就是想着在这城里，卖给谁不是卖啊，可是……吃了王大海这个亏，我这心里头实在是不舒坦，所以……我想把这批顶好的都卖给您！”
“但是这个价格……”
魏秋生脸上适时表现出挣扎的神情，意思不言而喻了。
孙国庆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现在百分之百相信，魏秋生手上的确有好货。
他猛地一拍大腿，立刻打断道：“秋生，价格好说！价格好说！只要货好，价格绝对比王大海那个王八蛋给的高！”
孙国庆现在想着的，不仅是想把这批货搞到手，更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恶心王大海一把。
“孙叔敞亮！”
魏秋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随即话锋一转：“不过……”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孙叔帮个忙。”
“哦？说来听听？”
孙国庆现在对魏秋生很是好奇，不仅是看他能拿出顶好的货，就是单看这份不卑不亢，交谈之间就能顺杆爬的机灵劲儿，就值得他拉一拉关系。
魏秋生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这批货我卖给您，价格就在王大海给的基础上……再加一成，也就是牌价的四成。”
刘富贵在旁边听的倒吸一口凉气。
三成都已经算是这些国营单位计划外顶天的价码了，现在这四成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可没想到，孙国庆听完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立刻拒绝。
毕竟这个价格虽然高，但不是没有先例的，为了服务好上头领导，哪怕是高出牌价几倍的价码去鬼市上，也是合理的计划外采购，只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当然，这多出来的一成不是白给的，事成之后，得劳烦孙叔在‘无意’之间，把您用上浮牌价四成的价格，从我手里抢到了这批顶级山货的消息透露出去。”
“最好是让王大海亲耳听到。”
这话一出，刘富贵张着嘴发呆，大脑一片空白。
孙国庆则是愣在椅子上，足足半分钟才缓过神来。
这哪里是卖货？
这就是一个局！
自己多花了一成的钱，不仅能拿到比王大海更好的货，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将王大海未来采购的价码，死死的钉在一个高位上！
要是以后，王大海再想从魏秋生手中拿货，价格要是低过四成，他自己脸上都挂不住，更何况还有他这个招待所给魏秋生兜底了。
而孙国庆自己也能好好的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