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大海开始问价，刘富贵和魏秋生的心中自然明了。
看来这批货着实是入了他这个老采购的眼了。
不过这话里的算计，也是非常明显。
尤其是刘富贵这个老油子，看到王大海眼里的精光，再一听这话茬，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是想要压价的前奏啊！
他刚想要凑上去帮着魏秋生说几句场面话，把价格先稳住，可王大海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王大海转身，朝着饭店里吆喝一声：“小王，小李，都出来搭把手，你们先把东西搬到三号库去！都仔细点，别给磕了碰了！”
随着应答声，里面跑出来两个精干的年轻伙计，当看到门口堆着像小山似的麻袋，两人也是愣了一会儿。
“科长……这都搬进去？”
王大海觉着这小年轻真没眼力劲儿，没看到现在是什么场面吗？这么多宝贝要是跑了只怕他这个采购科长也要干到头了。
他立刻眼睛一瞪，那股子当领导的派头又端起来了，喝到：
“废什么话！让你搬你就搬！”
两个伙计也不敢再多问，立马手脚麻利的开始往里面搬。
刘富贵看到这个架势，心里头更急了。
这王大海可是人精一样的人物，看这就是想先把货弄进自己的地盘，然后就好关起门来砍价。
到时候魏秋生这个半大小子，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他刚想要开口，就见王大海已经笑呵呵的拍了拍魏秋生的肩膀，态度热情的象是见到自家侄子一般。
“哈哈，秋生啊，来来来，外头天冷风大，咱们到楼上办公室喝杯热茶，慢慢聊。”
“这价钱嘛，好说！好说！”
刚说完，王大海就拉着魏秋生的骼膊往饭店里走去。
刘富贵心里那个急啊，一边赶紧跟了上去，一边嘴里嚷嚷道：“哎！王科长，我也去，我也去，我给二位泡茶……”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的王大海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呵呵，富贵啊，你就在这儿帮我看着点伙计们搬货，盯着些，别让他们毛手毛脚的弄坏了，我这批货可宝贝着呢。”
“我跟秋生到楼上聊聊具体的数目，很快就下来。”
说的时候，他还特意在“我这批货”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很明显这是吃定了。
再听到后面，刘富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慢慢的，那张胖乎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这他娘的是想要过河拆桥，把他这个中间人撇开啊！
要是把他撇开了，这两人在楼上把价钱谈崩了，或者谈了个低价，那他娘的三成利找谁要去！
刘富贵心中真是把王大海全家都问候了一遍，急的直搓手，连忙道：“王科长……这不合适吧，我……”
“有什么不合适的？”
王大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那双眼睛里透出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意味。
“呵，你刘富贵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秋生啊？”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刘富贵也是哑火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王大海拉着魏秋生的骼膊消失在门口。
“唉……”
刘富贵站在原地，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脚踢在门框上，疼的龇牙咧嘴的。
他看着不远处正在费力搬着麻袋的两个伙计，心里头五味杂陈。
完了，这回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国营饭店三楼，采购科办公室。
王大海热情的给魏秋生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顿时一股子茶香飘满了整个房间。
“来，秋生，尝尝这茶，这可是我托人从省城好不容易搞到的好东西，平时我自个儿可舍不得喝。”
魏秋生见到王大海这样的态度，顿时感觉跟刚才楼下的判若两人，少了那股子官腔，反而多了几分江湖气。
“谢谢王科长。”
魏秋生双手接过茶水，没有立刻喝，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就把茶杯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转头他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周围简单整洁，一切都井井有条。
一个办公桌，两个文档柜，墙上还挂着几幅不知名的字画，显得颇有几分雅致。
王大海也没着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小子年纪不大，做事却沉的住气，真不象个农村刨食的，换了别的乡下小子，只怕进了这个办公室，手足无措都是轻的，更有些被三言两语捧得找不着北。
可反观魏秋生，进门到现在，不卑不亢，平静的就象在自家院子里喝水。
“秋生，你这路子，可真是不简单啊。”
王大海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看似随意地开口。
“能让疯子张那种滚刀肉给你当司机，又能拿出这么一批连供销社都比不上的顶尖货色。说实话，我心里头好奇得很，你背后是不是站着什么高人呐？”
这是在探魏秋生的底了。
可魏秋生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神情淡然道：“王科长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子，哪有什么高人指点。”
“这批货都是我们南塘村的乡亲，一点点从山里头弄的，是大家伙的心血。”
“至于张师傅……那就是路上碰巧了。他的车坏在村口，我恰好会捣鼓一落车子，就搭了把手。张师傅也是个敞亮人，非要捎我一程，我也推辞不过。”
魏秋生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所有的事情，又没有透露任何关键信息，把一切都归于运气和巧合。
王大海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可是心底却在飞快的盘算着。
巧合？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这小子嘴巴严得很，滑不溜手，看来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是不太可能了。
也罢。
王大海放下了茶杯，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终于切入了正题。
“呵呵，秋生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批货，质量确实没得说，我也确实急需，你也看到了，我二话不说就让人把货搬进库房，这就是我的诚意。”
随即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用着为难的语气说道：
“不过呢，你也知道，我们国营单位，采购都是有流程有定价的，价格不能乱来，都得按照规矩办。”
“你这批货虽然好，但毕竟来路……不太符合程序，我担着风险收下来，也是看在供销社王主任的面子上，更是看重你这个人。”
王大海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起魏秋生的表情。
就见魏秋生依旧平静的坐在那，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仿佛刚刚说的困难和风险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下子，反倒王大海的心里有些没底了。
魏秋生放下茶杯，看向对面的王大海，笑了笑。
“王科长，咱们也别兜什么弯子了。”
“这批货的成色您比我清楚，整个安仁县，或者算上隔壁几个县，您都找不来第二批能跟他比的。”
“您刚才也说了，您急需，而且我猜，不是一般的急。不然，您也不会又是托关系，又是担风险地来收这批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