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魏建军和张桂芳算计了流程,算计了人心,却唯独没有算到魏秋生和这个看起来肥头大耳不管事的刘干事,竟然会给他来这么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如今真的是难以收场了!
魏秋平更是吓得魂儿都飞了,手里的假收条散落一地,看着周围全是愤怒的人脸,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着。
“哼!王队长!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婶子冲到王长友的面前,指着地上的魏建军喊道:“他做假帐,还诬陷好人,破坏集体生产,这是犯罪!必须送公社!严肃处理!”
“对!送公社!”
只见周围的人群情激奋,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开始找绳子了。
王长友叼着烟斗,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一股子解气的味道
他缓步走到魏建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说道:“魏建军,你还有什么话说?”
魏建军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富贵背着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魏会计,公家的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手脚啊。”
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随即转向王长友说道:“王队长,人,你先带人送到公社去。就说他们破坏统购,伪造票据,诬陷干部,剩下的,公社的同志会处理。”
“行嘞!”王长友得了指示,大手一挥:“走!把人押到公社去!”
几个壮劳力推搡着魏建军父子,在一众村民的唾骂声中,浩浩荡荡地朝着公社的方向走去。
……
午后,南塘村的交售进行的很顺利。
到了傍晚时分,魏秋生跟刘富贵,王长友对完了帐目,本次交售金额远远超出了预计,光是南塘村就足足有着价值六百多块的货。
要是算上七队和八队……只怕要超过一千多块啊。
想到这,刘富贵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想到三成的利,脸上的肥肉都不自觉的抖了抖,而王长友在一旁也很是不平静,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斗,但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刘哥,今天多谢了!”魏秋生朝着刘富贵拱了拱手,笑着感谢道,“要不是刘哥坐镇,今天怕是就要栽这了。”
刘富贵大手一挥,得意道:“哎!秋生兄弟客气了,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这几个杂碎跑到交售现场诬陷公家人员,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随即话锋一转,神神秘秘的靠近魏秋生说道:“嘿嘿,这次还真得多亏兄弟照顾了,等这次拿到钱,以后只要秋生兄弟说话,我刘富贵就继续跟着你干!”
这话说的魏秋生哭笑不得,指了指刘富贵。
这是想继续傍着他这颗摇钱树不放了。
一旁的王长友适时插话道:“秋生啊,魏建军这事算是了了,下午公社的人也去他家把张桂芳带走了,只怕你家那老太太可不会善了。”
“唉,就是建国那个脾气……”
王长友作为看着魏秋生长大的人之一,自然是知晓他家的一些事情的,如今这么说,是想提醒一下魏秋生,拦着点他那个愚孝的父亲。
“知道了,多谢王叔。”
刘富贵也是有些好奇,随即问道:“秋生兄弟,你二叔那一家打算咋处理?这人送到公社了,可不代表事情结束了,万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秋生打断了:“没有万一!刘哥,这事情有一就有二,做事就要做绝!”
嘶……
一时间,大队部里鸦雀无声,只听到两人吸气的声音。
……
夜幕逐渐降临,魏秋生踏着夜色回了家,刘富贵则被王长友拉着去喝酒交流感情。
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家人正沉默地吃着晚饭,气氛很是压抑。
桌上的菜很简单,一盘炒白菜,一盘咸菜疙瘩,还有一锅苞米面糊糊。
陈秀莲不停地给魏秋生的碗里夹菜,脸上满是对儿子的关心:“多吃点,秋生,你今天……受委屈了。”
魏建国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端着碗,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劣质的烧刀子,呛人的酒气在不大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屋外的院门传来“砰砰砰”的响声,一听就是有人在砸门。
紧接着传来一个尖利又带着哭腔的叫骂声传了进来。
“开门!魏建国!陈秀莲!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东西!给我开门!”
“你们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婆子吗!开门啊!”
听到这个声音,陈秀莲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魏建国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洒了大半。
这是那个偏心奶奶王翠花的声音。
魏秋生放下手中的碗筷,面色显得尤为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陈秀莲咬着牙,起身就想去顶住门。
“别去。”魏秋生淡淡地开口,“让她进来。”
陈秀莲一愣,但还是听了儿子的话,退了回来。
魏秋生亲自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一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就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的好儿子啊!眼睁睁看着亲兄弟被抓走,连个屁都不放啊!”
“我那可怜的建军,我那可怜的孙子!就要被你们这家人给害死啦!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王翠花一边哭嚎,一边用眼睛的馀光去瞟魏建国。
魏建国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娘……你起来……地上凉。”
“我凉?我心都凉透了!”王翠花猛地拔高了声音,伸出干枯的手指,直直地戳向魏建国,“你这个老大是怎么当的?建军是你亲弟弟!他现在被抓走了,你就在家安安稳稳地喝酒吃饭?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陈秀莲再也听不下去了,气得浑身发抖:“娘!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是建军他要害我们秋生在先!他想让我们家家破人亡啊!”
“他害了吗?不是没害成吗!”王翠花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就是一时糊涂!秋平还小,不懂事!你们当大伯大娘的,就不能让着点?非要赶尽杀绝吗?那可是你亲侄子啊!”
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让陈秀莲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翠花见状,又把矛头对准了魏秋生。
“还有你!你个小兔崽子!你二叔从小是怎么疼你的?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你现在出息了,就反过来咬他一口?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良心呢?”
只见她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不孝子孙伤透了心的可怜老母亲。
魏建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边是差点被毁掉的妻儿,他被夹在中间,心如刀割。
“娘,你回去吧……这事……我们管不了。”
“管不了?我看你们就是不想管!”王翠花见软的不行,直接耍起了无赖,在地上打滚,“你们要是不想办法把你二叔弄出来,我就死在这!让全村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逼死亲娘的!”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秀莲急得眼泪在眼框里打转,魏建国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沉默的魏秋生,缓缓地开了口。
“奶奶,你先别哭。”
他语气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笑意。
王翠花的哭声一顿,抬起头斜着眼看着魏秋生。
“你想救二叔,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翠花一听有戏,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急切地抓住魏秋生的骼膊:“啥办法?秋生,好孙子,你快告诉奶奶!只要能救你二叔,让奶奶干啥都行!”
魏秋生看着她那张写满急切和偏心的脸,慢慢地说道:“办法很简单。”
“你现在就去公社,找到领导,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你自己身上。”
王翠花愣住了:“啥……啥意思?”
魏秋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显得有些冷。
“你就跟公社的领导说,今天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个当娘的出的主意。是你嫉妒我们家日子好过,是你撺掇二叔去贪占公家的便宜,是你教唆他伪造票据诬陷我。”
“你把所有的罪,都替你最宝贝的小儿子顶了。”
“到时候,你跟他们说,你一个老婆子,没几天活头了,一时糊涂才干了错事,求他们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从轻发落。”
魏秋生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用一丝嘲弄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呵,你想想,你这么在意你的儿子,为他顶罪,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