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军的质问刚一发出,顿时引得要走的村民停了下来,一个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要说之前魏秋生说的那些话有多让人放心,现在的质疑就会让全村的人都放心不下了。
少了十斤山货?克扣斤两?中饱私囊?
在这年头,这几个的分量足够压垮任何一个人了,这秤杆上的血色年代,能够克扣的主要手段就是刀口抹油导致秤杆伶敏度降低,或者秤砣削底,好让重量减轻,以此能够克扣半成左右。
“啥子?少了十斤?”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不是中饱私囊,破坏统购吗?”
“秋生这孩子看着老实,咋能干出这样的事?”
一时间,周围还没有离开的村民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来,一道道复杂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魏秋生。
王长友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哆嗦嗦的,叼在嘴角的烟斗都差点掉在了地上,虽说心底是充分相信魏秋生的,但是又不可不信,帐目上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如果要是真的,他这个生产队长怕是做到头了。
陈秀莲和魏建国挤在人群外围,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有站稳。
陈秀莲死死抓着自己丈夫的骼膊,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嘴里还喃喃着:“不可能……俺家秋生不是这样的人……”
魏建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涌起了一大股报复的快感,他要的就是让魏秋生在全村人的面前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随即他挺了挺腰板,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指着魏秋生大声说道:“魏秋生!你年纪轻轻的,心怎么这么黑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就是这么回报大家的?你对的起谁?”
他每说一句话,周围村民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看向魏秋生的眼神也越发不善。
只有刘富贵,依旧平平稳稳的坐在长凳上。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随即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那身肥肉似乎都紧了紧,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切,谁也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面对魏建军的质问,魏秋生表现的却是很平静,他甚至没有看向魏建军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呵呵,二叔,你说少了十斤,可有啥证据?”
魏秋生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淅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没有丝毫慌乱。
“证据?”魏建军冷笑一声,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这帐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就是证据!你开出去的条子总数,跟我记下的斤两对不上!这还不够吗?”
魏秋生摇了摇头,拿起自己那本记录本:“我这里记得,跟开出去的条子分毫不差。”
随即转头看向王长友,说道:“王叔,既然帐目对不上,那肯定有一方是错的。口说无凭,不如咱们把收上来的山货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重新过称,看看到底是谁的帐记错了。”
“对!重新过称!”
“称一称就清楚了!”
一时间,周围的村民们立刻附和起来。
王长友听到也是点了点头,立马朝着一旁的保管员喊道:“好,重新称!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
魏建军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嘴角甚至挂起了一丝讥讽。
“呵呵,重新称?可以啊,不过秋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开出的条子就是唯一的凭证,可万一……你开给别人的条子和你自己记录的,根本不是一个数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秋生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一定是自己这个二叔偷偷伪造了收条,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的交给了魏秋平他们几个。
就在这时,魏秋平领着几个小子急吼吼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我爸说的对!”魏秋平高高举起手里捏着几张收条,扯着嗓子喊道:“魏秋生他就是个骗子!他给我们开的条子跟我们实际上的斤两对不上!”
“没错!我拿了十五斤草药,他给我的条子上只有十二斤!我当时没有注意看,现在才发现!”
“还有我的,我那袋子木耳明明有五斤,他只给我算了三斤半!这他娘的不是明抢吗!”
见几个小子上来跟着起哄,一下子周围的村民纷纷拿过几人的收条跟帐目比对起来。
顿时,人群炸开了锅。
如果说刚才只是帐目不清,现在可就是人赃并获了!一下子性质完全变了,这是赤裸裸的克扣,是欺骗!
“好你个魏秋生!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亏我们还那么信你!你就是这么坑乡亲们的?”
“退钱!不卖了!把东西还给我们!”
一时间群情激奋,愤怒的声音几乎要把魏秋生淹没,还有几个脾气火爆的村民直接就想上手抢回自己的东西。
魏建军看到自己儿子的配合,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王长友的面前,指着魏秋生说到:“王队长,你看到了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帐目问题了,这是严重的经济犯罪!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你作为队长,必须立刻向公社汇报!”
说完,他又转向一旁的刘富贵,态度躬敬的说道:“刘干事,您也亲眼所见!我们南塘村出了这么一个败类,真是愧对组织,魏秋生他在这里打着供销社的旗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严重损害了供销社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这件事您必须立刻向上级汇报,对这种人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
一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每一顶都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一旁的陈秀莲再也支撑不住,哭着喊着就要往前冲去:“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俺家秋生才不会干这种事!”
魏建国死死的拉住她,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汉子,此刻双眼通红,注视着这个想要将自己全家打入地狱的弟弟,沉默不语。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王长友和刘富贵身上,这件事的处理全看两人怎么发挥。
王长友默默的掏出烟斗,抽了口烟,一时间烟雾缭绕,久久没有开口。
魏建军见王长友没有动静,不死心的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刘富贵,声音里透出一股子志在必得的意味:“刘干事!您看,是现在就把人绑起来送去公社,还是您打算怎么处理?我们全村的乡亲可都等着您给个说法呢!”
霎时间,周围的声音逐渐减少,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他。
刘富贵缓缓的抬起头,小眼睛先是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魏建军,又看了看一旁得意洋洋的魏秋平,心头对于魏秋生的高瞻远瞩很是佩服,知道自己这个后手算是留对了。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有些戏谑的开口道:“绑人?着什么急啊!”
刘富贵慢慢站起身,将自己干部装上的褶皱抚平,脸上露出一股子嘲弄的笑容。
“呵呵,帐嘛,是要好好算算,不过……在算帐之前,有样东西,我觉得应该先让大家伙儿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