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火热的单间里,几位生产队队长听到一声“不过”,激动的身体全都僵在了那里,齐刷刷的看向魏秋生,眼睛里刚有的光彩,很快被警剔和审视取代。
钱保田更是脸色一沉,手重重的拍了一把桌子,震得筷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什么?我说小子,你可别给我们几个耍什么花腔!这价是你报的,话也是你说的,这回又想往回抽?
李满仓和王长友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得凝重了不少,等着他的下文。
“几位队长别着急,坐下听我慢慢说。”
魏秋生不慌不忙,面带微笑的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我刚刚说的价格是真的,五分钱一个鸡蛋,一分也不会少,不过……”魏秋生语气一顿,目光从几位生产队队长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钱保田,一字一顿道:“不过这钱,不能当场给。”
“什么意思?”
这话一说,就连王长友都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想法。
魏秋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喉,这才继续解释起来。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明日逢集,我希望三位队长能各自在队上帮我吆喝几声,愿意卖给我的社员,直接把东西送到队上,咱们当场点清,记帐写好条子。货,我先拉走,等我把货送出去结了钱,三天之内,我保证把钱给乡亲们送回去。”
这话刚说完,单间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就连坐在对面的陈秀虎听到这话不自觉的一抖,握着酒杯的手心里开始冒汗。
他知道自己外甥的胆子大,可没想到这么大,原本以为只是收点货,钱款能当场点清,可没想到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戏码!
“放你娘的屁!”
钱保田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魏秋生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羔子,算盘打的真响!合著你是一分钱都不想出,就把我们几个村的货全都拉走?你是把我们当三岁小娃哄?你要是糊弄我们把货拉跑了,老子拿什么跟乡亲交代?”
只见他唾沫飞溅,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一旁的李满仓脸色也是非常难看。
身为第八队的队长,陈秀虎之前跟他简单的沟通过几句,让他帮着魏秋生,可是现在这场面,也让他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语气严肃道:“秋生,你这事办的可不地道。你让叔叔们怎么信你?这样风险太大了。”
“老李说的对!社员们把东西交给我们,那就是信任我,信任咱大队。我们要是把东西给你,你一走了之,我们这生产队长的脸往哪搁?以后这工作还干不干了?”
钱保田见到李满仓也开口说着不是,急忙帮腔,就差直接把魏秋生定性成骗子了。
桌上唯一还算镇定的只有王长友了。
他看了看魏秋生,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陈秀虎,叹了口气:“唉,秋生,你这……你这事闹得,确实有点不靠谱。”
陈秀虎嘴唇微动,还想帮魏秋生说两句,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事太大了,确实没法辩解,换成他在生产队队长的位置上,也是不敢轻易答应的。
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魏秋生的身上。
反观魏秋生却很是镇定,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等几人都说完话,才慢悠悠的开口:“钱队长,李叔,王叔,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
魏秋生站起身,给几位的酒杯满上:“我要是你们,我也得骂娘,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之所以敢这么提,自然是有我的诚意。”
随即他俯身低头,低声道:“我刚刚说的价格,那是给社员的,但不能让几位队长白白辛苦一场,帮我担这份风险。”
“我刚刚算了一下,我们这三个生产队加起来,至少有小一千户人家,就算有一半的人家愿意卖东西,这货加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我给大家交个底,这一趟下来,收上来的货起码值个五百块。”
“五百块?”
听到五百这个数字,几个队长呼吸一滞,齐齐惊呼一声。
“呵呵,我的诚意就是,这次收上来的货,所有卖出的钱里每一块里我抽五分,作为给几位队长的辛苦费。”
“五……五分?”
钱保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那小眼睛里透露着精光,下意识的重复着这个金额,呼吸都变的有些急促。
一块钱抽五分,一百块就是五块!
五百块……那就是二十五块!
二十五块钱啊,那几乎赶得上他这个生产队长一个月的工资了!而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帮魏秋生在队上吆喝两句,记个帐。
要知道这个年头,一个生产队长的工资才三十二块,而工分呢,一个月才三百工分都换不了一斤粮票,倒不如这拿钱来的实在!
这哪是什么辛苦费,这就是天上掉下的肥肉!还是流油的那种!
李满仓和王长友也是满脸震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口说无凭。”
钱保田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贪婪尽显,但说话的声音没有之前的尖锐了。
“谁知道你最后收了多少钱?到时候你嘴巴一张,说是只卖了一百块,我们到哪说理去?”
“呵呵,还是钱队长考虑的周到。”
魏秋生不急不恼,手指敲了敲桌面,开口道:“所以才要记帐,收货的时候,咱一式三份,给社员一张收条,各个大队留一份底单,我拿走一份总帐,到最后算钱的时候,咱们一起对着帐一笔一笔的算!我卖了多少,又该给社员多少,给您几位多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分钱都做不了假!”
魏秋生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直接堵死了所有质疑的可能。
就连钱保田听到这话,也是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几位想想,要是这事办成了,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社员们卖了高价,心里头肯定是感激你们的,还怕以后大队上的工作不好开展吗?而你们呢?也只是费点嘴皮子,就能拿到一笔实在的钱,改善改善生活。”
说着,魏秋生看向王长友,继续说道:“而我呢,也就赚个差价,好让家里好过点。这叫三赢!”
“至于风险……”魏秋生手指了指桌上的介绍信,继续说道:“我是供销社的采购员,我大舅是七队的民兵队长,我爸是县纺织厂的正式职工,我家就在南塘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拿我全家的名声去赌这几百块,几位队长觉得划算吗?”
这最后一句话才算是真正的给几个队长吃了定心丸。
这小子家底清白,他要是敢跑路,都不用他们出手,陈秀虎就敢把他拖去打靶,到时候他爹也别想在纺织厂待了。
这帐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几个生产队长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全都坐回了凳子上,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小子,我就信你一次,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最多给你三天时间,要是在三天后没拿着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立马带人去你家,到时候别怪我钱保田翻脸不认人。”
钱保田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言为定!”
魏秋生脸上露出笑容,知道这最难啃的骨头算是啃下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李满仓和王长友见状,也是默默点头,算是默认了。
陈秀虎也是见事情办妥,举起酒杯,招呼几个队长吃喝起来。
然而,当单间内气氛正热烈时,那扇挂着的门帘猛地被掀开了。
“小同志,出事了!工商局的人来了,说接到举报,有人在咱们店搞投机倒把……点名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