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生心里正想着,刘富贵已经跑到跟前,一边擦汗一边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哎哟!对不住了秋生兄弟,有点事耽搁了。”刘富贵说着,朝魏秋生拱了拱手。
“哈哈,刘哥是忙人,我这点小事可是让刘哥费心了。”
魏秋生就怕刘富贵没有把介绍信弄好,这话说的就是把他架了起来。
刘富贵自然是能听出其中的含义,他也没有恼,本来就是自己来晚一步,搞得这事上不上下不下的,也难怪魏秋生从言语中试探,只得讪讪一笑,缓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
“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昨晚被表哥拉着跟人喝顿‘工作酒’,今早醒来耽搁了一会,秋生兄弟等急了?”刘富贵低声解释一句。
“刘哥,瞧您说的,我这也刚到一会儿,这不是瞧您没来,心里头有些急了,毕竟台子都搭好了就等您的米下锅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刘富贵缓过一口气,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将魏秋生拉到供销社偏僻的侧门转角,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宝贝似的用手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秋生兄弟,你要的东西,哥给你办妥了!”
随即,刘富贵把信封递了过来,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魏秋生没有急着拆,而是把信拿在手里,朝着刘富贵拱手笑道:“哎哟,刘哥费心了,费心了。”
“哎,这有啥,咱可是合作伙伴!不过实话说,为了你这事,我表哥可是推迟了供销社招人的计划,专门帮你开出来信,免得事后有人来查,这人情你可得记下。”
“那是一定,还是请刘哥替我道谢,有机会一定上门拜访。”
“哈哈,好说好说。”
信封不厚,魏秋生用手指捏了捏,然后翻过来看了看,封皮上盖着一个鲜红的公章,印着“安仁县供销合作社”几个大字。
打开一看,很简单的就确认好信中的内容。
刘富贵见魏秋生没有那种少年人乍一见喜就得意忘形的样子,心里头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随即,刘富贵又凑近了些,用手指了指那个信封,压低了声音:“秋生兄弟,到时候货收上来,凭着这份介绍信,直接去找县里国营饭店的采购科长王大海!”
听到这话,魏秋生心里生出一丝好奇,原本以为刘富贵给他介绍信,是帮他在供销社内部打开了门路,可是现在又让他去找国营饭店的人,这又是什么情况?
见魏秋生有些疑惑,刘富贵解释道:“这个王大海可不是一般人,你别看他只是国营饭店一个小小的采购科长,可人家背后也是有大人物的。”
“刘哥,这您可得给我说道说道。”
“嗐,这活呢本来是我已经跟表哥谈好了的,可就在昨天,他的老领导这不是求上门了嘛,说国营饭店现在缺货,急需大量的农副产品,这不就把你这条线转给他了吗?”
这话信息量很大,魏秋生倒是听出了个大概。
在这年头的国营饭店还是受到配额限制,采购往往需要严格填写申购单,这就导致后勤流程周期长,采购慢,但是眼下又急需完成计划指标,就不得不以进行人情置换了。
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魏秋生好象发现了商机。
要是自己顶上了采购计划的缺,是不是可以跟国营饭店提出拿下议价权。
他清楚的记得,国营饭店就是在这个时间改革了两项措施,一是基金试点,在完成计划指标后,饭店可以拿出三个点的利润进行福利采购,二是议价权,脱离原本的采购金额进行议购议销。
想到这,魏秋生表面上不动声色,刘富贵继续道:“总之路已经铺好了,你拿着这封信过去,就说是供销社王主任介绍的,到时候你的货能不能进他的眼,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嘞刘哥,这份情,我记下了。”魏秋生郑重地将信封收进怀里,贴身放好。
“哈哈,记啥记,等你发了财,别忘了答应的三成利就行,还得请哥哥我喝酒!”刘富贵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魏秋生的肩膀。
事情办完,魏秋生正打算跟刘富贵分别。
就在两人走到供销社门前时,魏秋生的目光被供销社门口来来往往的几辆解放卡车吸引了。
“对了,刘哥,我这还有个事儿想跟您打听打听。”
“哦?”刘富贵眉毛一挑,拍着胸脯笑着道,“秋生兄弟可是见外了,在安仁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不是问我私房钱藏在哪,别的道道我差不离儿都知道点”
魏秋生被他逗乐了,哈哈笑道:“我想找个车,能拉货的,最好是卡车。”
“找车拉货?”刘富贵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秋生兄弟,不是哥说你,你知道现在的油多金贵吗?就你那仨瓜俩枣货,借个板车拉过去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卡车?”
“嘿嘿,刘哥,以后……我这不是有备无患嘛!”
魏秋生嘴上打着哈哈,并没有把话说死。
他知道跟刘富贵这种人精打交道,话说七分,剩下三分让他自己去琢磨,效果反而更好。
果然,刘富贵一听这话,眼睛里立刻闪过一道精光。
不止是农副产品?
难不成这小子还有别的门路?
这让刘富贵不禁重新打量着魏秋生,象是要把他看穿。
“啧啧,这要说跑车的司机,那可不好找。”刘富贵摸着自己下巴,沉吟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县运输队的那些正式司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公家的车,油都是有数的,想让他们出来跑私活,比登天还难,价钱高不说,还得有门路。”
魏秋生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刘富贵咂了咂嘴,继续分析:“再说了,就算你找着了人,人家凭啥给你拉?你拉的是啥?从哪拉到哪?这些都得说清楚,这年头查得严,万一被当成投机倒把,司机的工作都得丢,谁敢冒这个险?肯定……”
话说到一半,他停顿片刻,似乎是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筛子。
“运输队的人咱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嘛……”
刘富贵忽然压低了声音,朝魏秋生勾了勾手指。
“嘿嘿,我倒是想起了个野路子。”刘富贵神神秘秘的,低声跟魏秋生说:“这人叫张解放,以前也是运输队的,后来因为跟队长闹了别扭,被开除了,自己捣鼓了辆报废的解放卡车,修修补补,专门在外面接私活。”
“这人技术虽然没得说,安仁县犄角旮旯的路他都熟,就是……脾气挺怪,认钱不认人,而且收费黑得很!人送外号‘疯子张’!”
疯子张?
听到这个诨号,魏秋生心里就有了数。
这种人虽然难打交道,但反过来说,只要钱给到位,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反倒比那些瞻前顾后的正式工更适合自己。
“刘哥,这人上哪能找着?”
刘富贵刚想说话,就听见供销社前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巨响,象是什么东西炸了。
周围的人群被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过去。
只见一辆破旧的绿色解放卡车停在那里,车头冒着一股黑烟,一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男人正拿着个大扳手,狠狠地砸着卡车的引擎盖。
“妈的!又熄火!老子今天非把你这堆废铁拆了不可!”
那男人个子不高,但身子壮实,剃着个板寸头,满脸的络腮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不好惹的凶悍气息。
刘富贵一看到那人,脸上的肥肉都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半步,然后指着那个方向,对着魏秋生悄声说。
“喏,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见没,就那个砸车的……他就是张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