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咋的交换？”
魏秋生这番话说的让魏建国很不理解。
转成正式工后，魏建国的工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以前作为临时工都是按日计薪，没有任何的福利保障，而现在，纺织厂作为老牌的国营单位，技术工的工资可以达到四十五块，奖金可是这个基础的好几倍。
拿奖金去跟厂里换个收废品的资格，这……这笔帐怎么算都觉得亏得慌！
“秋生，你爸这奖金可是不少，哪怕拿这钱去收也比做甚子交换强啊，哪有把钱往外推的。”陈秀莲忍不住从灶房走了出来，伸手就想去摸魏秋生的额头。
“哎呀，妈，我清醒的很。”魏秋生笑了笑，把母亲的手拉了下来，“这事不能这么算，你们听我分析一下。”
他把陈秀莲按在了凳子上，朝着魏建国继续说道：“爸，您想想看，赵厂长为什么要给您奖金？那是因为您立了功，解决了大麻烦，这笔奖金，是奖励，也是安抚。”
听到这，魏建国微微颔首，表示了对儿子分析的肯定，紧接着魏秋生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厂里不止您一个工人吧，老师傅那么多，您一个刚转正的临时工拿了大头，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能没想法吗？”
听到魏秋生的分析，渐渐地魏建国脸上的兴奋劲慢慢褪去，换上了一丝凝重
他是个老实人，在车间里人缘可是不错，可也正因为如此，魏建国更在乎别人的看法。
儿子说的一点没错，这笔奖金要是拿了，烫手！
“你接着说。”魏建国催促道。
“所以，您得把姿态做出来！”
魏秋生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沉思一会说道：“您就去找赵厂长，就说：‘厂长，这奖金我不能要，我修机器是咱工人的本分，都是为了给三中全会献礼，是为国家做贡献，怎么能谈钱呢？谈钱就俗了，也对不起厂里对我的培养。’”
这话一出，魏建国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话说出去，多有水平！他一个嘴笨的人，哪能想到话还可以这样说？
不是他魏建国思想觉悟不够高，而是没有象魏秋生一样掌握一推二要的精髓。
魏建国回过神，急忙问：“然后呢？”
“然后您就等他推辞后，就说：‘厂长，我虽然不要奖金，但心里头确实有个小小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您放心，赵厂长听了前面那番话，心里头肯定舒坦，绝对会让您说下去。”
魏秋生顿了顿，给了魏建国一个消化的时间，才继续开口：“这时候，您就把废布料的事提出来。”
“您就说：‘我看着仓库后头那些废布头，一把火烧了，实在是心疼，那都是好棉花纺出来的，都是国家财产，太浪费了！我想跟厂里申请，把这些废料交给我来处理。我也不白拿，我把这笔奖金，就当成处理费，交给厂里。一来能给厂里省了处理垃圾的麻烦，二来还能拿回去组织家属们搞点副业，纳个鞋底什么的，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
一口气说完，魏秋生拿起桌上的一碗井水，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到魏建国夫妇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不要奖金，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是为了在厂长面前树立一个高风亮节的形象。
要废品，是变废为宝，是为厂里解决难题，是带领群众致富。
把奖金当成处理费交上去，这一下，性质就全变了！
这不是索取，这是交换！是用自己的个人利益，换取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机会！
高！实在是高！
魏建国看着自己才十六岁的儿子，内心里翻江倒海，怎么病了一次，这脑子象是开了窍一样，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不仅仅是说话，就连做事也比他这个工人老大哥稳妥许多。
“爸，您这么一说，您猜赵厂长会怎么想？”魏秋生面上带笑，没等魏建国回答，继续说道：“赵厂长会觉得，魏建国同志这个人，思想觉悟高！不贪财，不计较个人得失，心里头装的是厂子，是国家！这样的人，不光技术过硬，人品更是没得说！以后厂里有什么好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谁？”
“是我？”魏建国有些不自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您了，只要赵厂长认这个理，事儿办成后，您在厂里的地位，就彻底稳了！比十个奖金都管用！”
魏建国仔细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激动的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的红光比之前更甚。
坐在一旁的陈秀莲听得云里雾里的，作为一个淳朴的农村妇女，哪懂这些说话的门道，不过见到丈夫这副激动的摸样，也没有继续提那奖金的事。
“那……建国，这事能成吗？”
“能，能成！”魏建国大手一挥，信心十足的说道：“明儿等表彰会结束，我就去找赵厂长！”
……
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鸡鸣声刚响过不久，魏秋生就起了床。
简单的洗漱过后，来到了灶房，就见母亲陈秀莲已经在忙活了，锅里熬的粥咕嘟咕嘟的翻滚，散发着一阵米香。
“妈，我爸呢？”
魏秋生东看看西瞅瞅，也没见到魏建国的身影，以往这个点他应该已经起床准备去纺织厂上班了。
陈秀莲见到魏秋生起床了，笑了笑说道：“嗐，昨个儿听到你的话，你爸那是一晚上都没睡着，很早就去厂里了，看他那兴奋劲，早去早了。”
魏秋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父亲能按他说的办，这事肯定能成，到时候自己做事又多了一份筹码。
或许……
简单的吃过早饭，魏秋生跟母亲打了声招呼，也出了门，径直朝着安仁县供销社走去。
安仁县供销社坐落在县城西南边，红墙黛瓦，比邻主街，作为县里头的内核部门，一字体平房结构显得尤为大气。
中间为门市部，分隔成数个柜台，上头挂着日杂，布匹，农资等字样，在门市两侧则是两个大仓库，存放着化肥农具等物品。
魏秋生来到门前广场，就见周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秋生兄弟，秋生兄弟。”
没多久，一个胖子气喘吁吁的跑来，隔着老远就不停地挥着手。
来人自然就是刘富贵了。
前天在聚贤楼分别时，两人就约好了今天在供销社门口碰头。
魏秋生眯了眯眼，抬头看看天色，心中嘀咕：“这刘胖子来的有些晚啊，不会出啥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