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生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燃着的香烟夹在指间，烟灰簌簌地落在了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
他表现的越是平静，坐在一旁的刘富贵心头越是没底，他能肯定的是魏秋生手里肯定有五十块，光这两次黄鳝的钱都不止五十块了，可他现在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嫌贵了？还是想压价？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富贵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在粗布鞋底上狠狠摁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双小眼睛却始终没从魏秋生脸上挪开。
“呵呵，怎么了秋生兄弟？”刘富贵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笑呵呵地试探，“是觉得哥哥我要价高了？”
魏秋生没答话，反而弹了弹烟灰，拿起桌上的酒壶，先给刘富贵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冲着刘富贵遥遥一举。
“刘哥，这价格，不贵。”
魏秋生这话一出，让刘富贵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憋了回去。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张介绍信用的是您表哥的面子，五十块，买一个能在县里横着走的半年凭证，买一个跟供销社搭上线的机会，这买卖，上哪儿找去？”
魏秋生的语气听着十分真诚，不象恭维，倒象是在帮刘富贵分析这笔买卖有多划算。
刘富贵一听，心里顿时感到舒坦无比：“哈哈，还是秋生兄弟识货！”
“但是……”魏秋生话锋一转，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要是真给了这五十块，咱这可就是一锤子买卖了。您拿了钱，我拿了信，从此两清。往后我发了财，是我的本事；要是亏了本，也跟您没半点关系。”
刘富贵没说话，眯了眯眼，等着魏秋生的下文。
“嘿嘿，刘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魏秋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刘哥，您看的不是这五十块钱，您看的是我这个人，是我能稳定给您供货的路子，对吧？”
这句话，说到了刘富贵的心坎里。
“所以，我不想跟您做一锤子买卖，我想跟您做长久的生意。”魏秋生一字一句，清淅地说道，“这介绍信，您先给我。钱，我不给五十块，我给您……分成！”
“分成？”
刘富贵彻底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嘴里会蹦出这么个词儿。
以前刘富贵凭借着供销社主任的路子在鬼市混的风生水起，在鬼市也算一号人物，除了倒腾点紧俏货的活计，更多的还是作为一个媒介，一个信息掮客，他利用手上的介绍信接触安仁县下面的公社，或者邻县的供销社，收集紧缺物资的情报，然后撮合各处交易，收取信息费。
可魏秋生提出的这种搭伙分成的生意，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尤其是，不用出本钱就能搭伙的生意。
“对，分成！”魏秋生解释道，“以后，我用这张介绍信做的所有农副产品买卖，不管赚多赚少，我都分您两成！您什么都不用干，就在家坐着等着收钱！”
刘富贵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两成！
他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笔帐。
这小子一个晚上光抓黄鳝就能挣十几二十块，这要是放开手脚，在全县收东西，一个月能挣多少？一百？两百？
那两成可就是二十块、四十块！
而且是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
这可比一次性拿五十块钱划算太多了！
这小子画的这个饼，又大又圆，香气扑鼻！
“你小子……是想跟我玩空手套白狼啊？”刘富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里藏不住贪婪，嘴上却还端着架子。
“刘哥，我不是空手套白狼，我是想把狼牵来，咱俩一块养，养肥了一块吃肉！”魏秋生语气恳切，“您出门路，我出力气，您有人脉，我有货源，咱们这叫合伙！这五十块钱，就当我跟您借的，以后从分红里头扣，您要是信不过我，我这兜里还有二十块钱，全给您当定金！”
说着，魏秋生作势就要往兜里掏钱。
“哎哎哎！”刘富贵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老哥信你还不成吗？这是干啥！
魏秋生听到刘富贵这话，心头一松，知道这事算是成了一半。
其实他口袋里哪来的二十块，只有几毛钱的剩馀，大钱上次回家全都给了母亲陈秀莲了，如果刘富贵再晚一步，这个局还真没有这么容易搭起来。
前世魏秋生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几十年，拿捏人心这点道行，他还是有的。
“唉，秋生兄弟，你这个饼画得是真不小啊。”刘富贵阻止魏秋生掏钱后，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两成……少了点。”
魏秋生心里一喜，他知道，刘富贵上钩了。
“那刘哥您说个数？”
“三成！”刘富贵伸出三根手指，“我让表哥出介绍信，担着风险，以后万一出了事，还得让我表哥出面给你平事，我拿三成，不过分吧？”
“不过分！”魏秋生毫不尤豫地答应了，“成交！以后我挣的每一笔钱，都有刘哥您的三成！”
“哈哈哈，好！爽快！”刘富贵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比刚才真诚多了。
“还是得多谢刘哥！”魏秋生郑重地将介绍信收好，再次给刘富贵满上酒，“这杯酒，小弟敬您！”
“好说！好说！”刘富贵心情大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咂嘴，显得意气风发。
酒足饭饱，刘富贵俨然已经把魏秋生当成了自己未来的摇钱树，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从一场紧张的交易，变得亲密无间起来，就连说话也是更加随意。
刘富贵打了个饱嗝，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嘴，对魏秋生说：“介绍信的事，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我表哥办。最迟后天，肯定能拿到你手上。”
“多谢刘哥！”魏秋生感激道。
“不过……”刘富贵话锋一转，脸上带着几分生意人的精明，“秋生兄弟，丑话说在前头，信给你了，你得尽快干出点名堂来，让我看到真金白银，不然，我这三成，可真就成了画里的饼，我表哥那儿我也不好交代。”
魏秋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刘哥，您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