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悔不当初(1 / 1)

姚平仲接下锐健营兼掌西城防务后,并未立刻动作。

他深知肩上担子之重,以及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尤其是那些将他推上此位,用以制衡甚至取代王程的势力。

皇帝赵桓的默许与期待,更是化作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急于建功立业的心。

他并非全然莽夫,也知兵凶战危。

完颜宗望绝非易与之辈,前番王程能胜,是仗着非人之勇和出其不意。

他要的,是一场堂堂正正,足以奠定胜局,更能奠定他姚平仲不输于王程之威名的大捷!

于是,他硬是按捺住躁动,多准备了数日。

反复推演路线,清点城内仅存的精锐——凑足了两千敢战之卒,多为原殿前司禁军中的佼佼者。

亦有一部分原属锐健营、对王程被夺权心怀不满却被姚平仲以“建功立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动的兵士。

甲胄擦得雪亮,刀枪磨得锋利,粮秣足备。

出击前夜,姚平仲在临时帅府进行了最后的动员。

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下方一众将领或激动、或凝重、或忐忑的面容。

姚平仲一身亮银明光铠,猩红斗篷猎猎,他立于上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激昂,带着不容置疑的煽动力:

“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金虏猖獗,围我神京,辱我君父,此乃我等军人之奇耻大辱!前番王将军力战伤敌,挫敌锐气,厥功至伟!然,守城非长久之计,唯有主动出击,予敌重创,方能毕其功于一役,解汴梁之围,扬我大宋国威!”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今夜,便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陛下在紫宸殿期盼佳音,满城百姓的生死系于我等之手!完颜宗望新败之余,定然疏于防备,我等乘夜潜出,首捣黄龙,必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本将己立下军令状!此战若成,诸位皆是我大宋之功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就在今朝!”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厉声道,“凡斩首一级,赏钱百贯!擒杀敌酋,官升三级!若有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拼了!跟姚将军干!”

“杀光金狗!博个封侯!”

“富贵险中求!”

在姚平仲极具蛊惑性的言语和重赏刺激下,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将领和军士们,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中燃起贪婪与狂热交织的火焰。

士气被强行催谷至顶峰。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汴梁城头的灯火似乎都比往日黯淡了几分。

两千精锐人马,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集结在预设的出击地点。

寒风凛冽,吹得旌旗作响,也吹得人心头冰凉与火热交织。

姚平仲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因激动和紧张而加速的心跳,低喝一声:“出发!”

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依次钻入黑暗幽深的地道。

地道内潮湿泥泞,空气污浊,只能听到压抑的喘息和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每个人都紧握着手里的兵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既恐惧那未知的出口外的危险,又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厮杀与功勋。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微光和人语——出口到了!

先行探路的斥候回报,外面一片寂静,金营方向只有零星灯火,并无异常。

姚平仲心中大定,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自信和即将成功的狂喜。

他率先冲出密道,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儿郎们!随我杀敌!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他翻身上马,长刀前指,压低声音却充满杀气地吼道。

“杀!”

两千精锐如同决堤洪水,借着夜色掩护,朝着数里之外那片连绵的金军大营猛扑过去。

一开始,顺利得超乎想象。

外围的鹿角、栅栏被轻易破坏,巡哨的零星金兵还未发出警报就被射杀。

他们几乎毫无阻碍地突入了金营的外围区域。

看着眼前一片寂静、似乎仍在沉睡的营帐,宋军将士们更加兴奋,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姚平仲一马当先,挥刀劈开一座帐篷,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的金兵并未出现,里面空空如也!

“空的?”

“这边也是空的!”

惊呼声接连响起。

姚平仲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天灵盖!中计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恐惧,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划破夜空,紧接着,西面八方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轰隆隆——”

战鼓声震天动地,如同敲击在每一个宋军士兵的心头。

“杀宋狗!”

“活捉姚平仲!”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无数身披重甲的金军铁骑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出现,弓箭如瓢泼大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突入营中的宋军射倒一片!

“结阵!快结阵!”

姚平仲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却淹没在巨大的喧嚣和惨叫声中。

突遭变故,宋军瞬间大乱。

原本高昂的士气如同雪崩般瓦解,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有人想向前冲,有人想往后逃,互相冲撞踩踏,阵型彻底崩溃。

将领们各自为战,兵卒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金军的骑兵如同铁锤般反复冲击,将混乱的宋军分割、包围。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

姚平仲挥舞长刀,左冲右突,身上顷刻间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亮银甲。

他亲眼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那些不久前还憧憬着富贵荣华的将士,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完了全完了”

无边的悔恨和恐惧攫住了他。

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取代王程,此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将军!快走!”

几个忠心的部将拼死杀到他身边,护着他且战且退,朝着来路的方向突围。

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姚平仲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身边不断有人倒下,金兵的狞笑声和羽箭破空声如影随形。

当他终于带着仅存的百余残兵,连滚带爬地逃回那条救命的密道入口时,回头望去,身后己是修罗地狱,两千精锐,十不存一

天色微明,溃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姚平仲本人更早地飞回了汴梁城。

“败了!姚将军夜袭失败了!”

“两千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金兵杀过来了!”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全城。

刚刚因为王程被夺权而稍显“平静”的朝野,再次炸开了锅。

紫宸殿内,早己得到急报的宋钦宗赵桓,脸色苍白地坐在龙椅上,手指死死抠着御座的扶手,指节泛白。

“陛下!臣弹劾姚平仲轻敌冒进,丧师辱国!两千精锐毁于一旦,动摇国本,其罪当诛!”

李纲须发皆张,第一个出列,声音悲愤。

“何止当诛!应夷其三族!若非他夸下海口,立什么军令状,怎会有此惨败!”

“姚平仲误国!荐举他的耿南仲亦难辞其咎!”

“如今精锐尽丧,金虏气焰更炽,汴梁危矣!这可如何是好?”

殿内吵作一团,弹劾、攻讦、推诿、绝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先前那些极力推崇姚平仲、主张以他取代王程的文官们,此刻要么面如土色,缄口不言,要么急忙撇清关系,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姚平仲和少数几个“主战派”将领身上。

而被点名的耿南仲,此刻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跪在殿中,叩头不止:“老臣老臣识人不明,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啊!”

他心中充满了懊悔与恐惧,若非他力荐姚平仲,何至于此?

“当初就不该临阵换将!若非夺了王程兵权,何至于有此大败!”

终于有人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话吼了出来。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片刻,许多官员目光闪烁,偷偷觑向御座上的皇帝。

赵桓听着下面激烈的争吵,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柔福帝姬那崇拜王程的眼神,浮现出王程在城头血战的身影,浮现出姚平仲信誓旦旦立下军令状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错了。错得离谱。

王程虽则声望过高,令人忌惮,但其勇略、其对战局的把握,岂是姚平仲这等志大才疏之辈可比?

自己竟听信谗言,自毁长城,在关键时刻夺了王程的兵权,换上了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蠢材!

如今,两千精锐葬送,城内守军士气遭受重创,金兵经此一“胜”,必然士气大振,下一步攻势恐怕会更加猛烈

这摇摇欲坠的汴梁城,还能靠谁来守?

难道真的只有他

赵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殿外,投向了那座如今主人正在“静养”的将军府方向。

一股复杂的、带着耻辱和迫不得己的念头,悄然滋生。

而将军府内,王程刚刚练完一趟拳,收势而立,额角仅有微汗。

史湘云体贴地递上温热的毛巾,鸳鸯奉上香茗。

张成快步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了夜袭惨败和朝堂大乱的消息。

王程接过茶杯,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浮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冽寒光。

他呷了一口茶,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与嘲讽。

风暴,果然如期而至。

只是不知,这一次,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和这满朝衮衮诸公,又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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