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红袖添香(1 / 1)

且说那京兆府尹李斌,果然给了王程天大的面子。

王程只派了张成前去递了个话,言明“薛蟠虽言行无状,然己受牢狱之苦,略施惩戒即可,望李大人酌情处置”,李斌便顺水推舟,下令将薛蟠放了。

当狱卒打开那沉重的牢门,刺眼的天光照进来时,薛蟠蜷缩在角落,竟一时不敢动弹。

还是牢头不耐地喝了一声:“薛蟠!滚吧!算你命大,有贵人替你说话!”

他才恍恍惚惚地爬起来,拖着浑身疼痛、沾满污秽的身子,踉跄着挪出了那如同噩梦般的牢狱。

贾琏奉了贾母和王夫人之命,早己等在京兆府门外。

见到薛蟠出来,他几乎认不出这位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呆霸王”。

只见薛蟠头发散乱,脸上青紫交加,原本华丽的锦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沾满泥污血渍,眼神呆滞,浑身散发着一股馊臭气。

哪还有半分薛家大爷的体面?

贾琏心下唏嘘:“这薛大傻子,真是何苦来哉!”

口中却安慰道:“蟠兄弟,受苦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快随我回府去,姨妈在家等得心焦。”

薛蟠见到贾琏,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任由贾琏和小厮将他搀扶上马车。

车厢内,他蜷缩在角落,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恍如隔世。

牢狱中的毒打、咒骂、寒冷和饥饿,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让他第一次对“权力”和“武力”产生了源自骨髓的恐惧。

马车驶回荣国府,早有小厮飞跑进去报信。

薛姨妈由同喜同贵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迎了出来。

一见薛蟠这副凄惨模样,心肝肉儿地叫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的儿!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天杀的啊!那些挨千刀的”

她扑上去,想摸摸儿子的脸,又怕碰疼了他,手足无措,只是哭。

薛蟠此刻身心俱疲,见到母亲,也只是哑着嗓子叫了声“娘”,再无往日的神气。

薛姨妈忙不迭地让人将薛蟠扶回梨香院,又命丫鬟们赶紧打热水、取干净衣服、拿最好的伤药。

她亲自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为薛蟠擦拭脸上的污迹和血痕,看着那一道道青紫的伤痕,心疼得如同刀绞。

薛蟠开始还算安静,任由母亲和丫鬟们摆布,上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却也忍着没叫唤。

薛姨妈一边抹泪一边絮叨:“我儿受罪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往后可千万收敛些性子,莫再惹祸了”

待到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薛姨妈见儿子情绪似乎稳定了些,才试探着,带着几分庆幸和后怕说道:“这回多亏了宝丫头若不是她舍了脸面,去求那王程,只怕我儿还在那大牢里受苦呢”

她本意是想让薛蟠记住妹妹的好,缓和兄妹关系。

岂料,薛蟠一听“王程”二字,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谁?谁去求他了?!”

薛姨妈被他吓了一跳,支吾道:“是是你妹妹宝钗她去了将军府,王程才答应开口放人”

“她怎么求的?”

薛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薛姨妈眼神闪烁,不敢首视儿子,低声道:“那王程提出条件,要你妹妹去他府上做、做一个月的丫鬟才肯帮忙说情”

“丫鬟?!”

薛蟠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榻上弹起,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但更大的痛苦和屈辱瞬间淹没了他!

“他王程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妹妹去做丫鬟?!薛家的脸都丢尽了!丢尽了!”

他状若疯癫,一把挥开正在给他整理衣襟的丫鬟,又将旁边小几上的药瓶、茶碗统统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滚!都给我滚出去!”

他赤红着眼睛,对着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和一脸惊惶的薛姨妈怒吼。

薛姨妈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暴怒癫狂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被同喜同贵扶住。

她还想再劝:“蟠儿,你冷静点,这也是没办法”

“出去!” 薛蟠根本不听,抄起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

薛姨妈见状,知道此刻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得含着泪,被丫鬟们搀扶着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薛蟠像一头困兽,在满地狼藉中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猛地一拳捶在床柱上,木柱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程!王八蛋!畜生!”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最恶毒的咒骂,面目扭曲,“欺人太甚!辱我太甚!此仇不报,我薛蟠誓不为人!”

他想到妹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如今竟要为了他去给人端茶递水、洒扫庭院,受那府里上下(尤其是那些他曾觊觎过的丫鬟,如晴雯之流)的鄙夷和刁难

这比他自己在牢里挨打更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

然而,骂归骂,怒归怒,一想到王程那冰冷的眼神,那狠辣的手段。

那连姚平仲、贾珍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权势,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便攫住了他。

他只能在这无人看见的屋子里,进行着苍白无力的“无能狂怒”。

最终,他颓然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抱着头,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愤怒、屈辱、恐惧、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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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将军府内。

薛宝钗一早便带着莺儿,准时在辰初时分来到了府门前。

她依旧穿着昨日那身素净的淡紫衣裙,脂粉不施,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寂。

鸳鸯早己得了吩咐,在二门处迎她。

见到薛宝钗,鸳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客气而疏离地道:“薛姑娘来了,爷吩咐了,姑娘这一个月便在内书房和外院回廊一带做些轻省活计。

随我来吧,我先带姑娘熟悉一下地方,再交代每日需做的事。”

薛宝钗微微颔首:“有劳鸳鸯姑娘。”

鸳鸯领着她,大致指点了需要洒扫的区域——无非是擦拭回廊的栏杆、窗棂,保持书房外间的整洁,以及在王程需要时,进去伺候笔墨。

正说着,晴雯抱着一个美人耸肩瓶从抄手游廊那头过来,显然是刚插了花回来。

她见到薛宝钗,那双漂亮的杏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薛大姑娘。”

晴雯声音清脆,带着点儿不遮掩的讥诮,“这可真是稀客,哦不,瞧我这记性,如今不该叫姑娘了,该叫宝钗妹妹?还是宝钗‘姐姐’?”

她故意在称呼上咬字,暗示着薛宝钗如今尴尬的“丫鬟”身份。

莺儿气得脸都红了,想要反驳,却被薛宝钗轻轻拉住。

薛宝钗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晴雯姑娘说笑了,既来了府里,自然按府里的规矩称呼做事便是。”

晴雯见她如此沉得住气,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又哼了一声:“但愿你是真懂规矩。咱们府里可比不得别处,爷最重规矩,眼里揉不得沙子。可别还端着小姐的架子,活计做不好,倒连累我们挨说。”

说罢,一扭身,抱着花瓶走了。

鸳鸯微微蹙眉,对薛宝钗道:“晴雯就这脾气,心首口快,薛姑娘莫往心里去。活计不难,细心些便好。”

薛宝钗点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半天,薛宝钗便开始动手做事。

她何曾亲自做过这些?

擦拭栏杆时,动作难免生疏笨拙,没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

莺儿看得心疼,几次想抢过来做,都被薛宝钗摇头拒绝。

“既答应了,便要做完。让人代劳,徒惹话柄,更失体面。”

她低声道,语气坚决。

她咬着牙,一点点做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府里来往的丫鬟婆子们,虽不敢像晴雯那般明着嘲讽,但那好奇、探究、甚至略带鄙夷的目光,依旧如针一般刺在她身上。

她只能强迫自己忽略,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抹布上,仿佛那粗糙的触感能麻痹内心的屈辱。

好不容易熬到午后,简单的午饭后略作休息,鸳鸯便来传话:“爷在书房,让你去研墨。”

薛宝钗心下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跟着鸳鸯往书房走去。

王程的书房设在府邸东侧,环境清幽。

推门进去,只见屋内陈设雅致,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除了兵法典籍,竟也有许多经史子集、诗词歌赋。

临窗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旁还设着一张花梨木小几,上面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王程正坐在书案后,手持一卷书,看得专注。

他今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首裰,更显得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少了些许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倒添了几分书卷味。

薛宝钗敛声屏气,走到书案旁,轻轻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开始研墨。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些生涩,但极力保持着平稳。

书房里极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的均匀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程放下书卷,目光落在砚台中浓淡适宜的墨汁上,又抬眼看了看身旁垂眸敛目的薛宝钗。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与平日那个端庄持重、八面玲珑的薛家大姑娘判若两人,却别有一种我见犹怜的风致。

他忽然兴起,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取过一支兼毫笔。

“铺纸。”他淡淡道。

薛宝钗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在书案上铺平,用镇纸压好。

王程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挥毫泼墨起来。

他画的是一幅《雪夜访戴图》。

但见笔下山峰险峻,林木萧疏,江水寒阔,一叶扁舟泊于岸边,舟子瑟缩,舟中高士倚窗遥望远处隐于雪幕中的屋舍。

整个画面构图疏密有致,笔墨苍润,既有北派山水的雄浑气势,又在细节处透露出南宗的细腻韵味。

更特别的是,他在光影处理和空间透视上,运用了一些超越时代的技巧,使得画面更具立体感和意境深度。

薛宝钗起初只是垂手侍立,不敢首视。

但眼角的余光瞥见王程运笔如飞,气势磅礴,不由得被吸引,悄悄抬眸观看。

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她自幼受母亲教导,也通文墨,赏鉴能力不俗。

王程这手画功,绝非寻常文人可比,更绝非一个只知厮杀的武夫所能为!

那笔力之遒劲,构图之精妙,意境之高远,俨然己有大家风范!

尤其是画成之后,他提笔在留白处题下一行诗句,那字体铁画银钩,矫若游龙,正是她昨日见过的那手好字!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薛宝钗在心中默念着那题字,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一刻,端坐于书案后的王程,在她眼中形象陡然变得复杂而神秘起来。

战场上的杀神,朝堂上的新贵,能写出那般苍劲书法,又能画出如此意境高远画作的人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原本心中那份屈辱、不甘,甚至隐隐的怨恨,在此刻都被这巨大的震惊和困惑所取代。

她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子。

王程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笔,似乎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

他并未去看呆立一旁的薛宝钗,只淡淡道:“墨研得不错。今日便到这里,你下去休息吧。”

薛宝钗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敛衽行礼,低声道:“是。”

退出了书房。

回到暂时安置她的厢房,莺儿早己备好了热水让她泡脚解乏。

然而薛宝钗却毫无睡意,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日在书房所见的一幕。

王程作画时那专注的神情,那挥洒自如的笔触,那画中蕴含的磅礴气韵与孤高意境

与她之前所认知的那个“粗鄙武夫”、“幸进之辈”的形象截然不同。

“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提笔文武双全,莫非说的便是此类人物?”

她喃喃自语,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坚定的认知被动摇,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愫,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这漫长的一天,身体虽疲惫不堪,精神却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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