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王嬢嬢鲜菜自助火锅店。
滚烫的牛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红油翻滚间，花椒与辣椒的香气霸道地侵占了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
“王秀芬女士！我严正抗议！你凭什么把我辛辛苦苦亲自杀的两条黄辣丁下到你的清汤锅里！”
陈一浪挥舞着筷子，痛心疾首地指着鸳鸯锅底的锅中锅。
王秀芬女士慢条斯理地从清汤锅底里捞起一只黄辣丁，吹了吹，在蒜泥香油碟里滚上一圈，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
带着对儿子无能狂怒的蔑视，回应道：
“什么你的我的？进了这家店，就都是我的。”
“我这两天上火，不想吃辣。”
“再说了，你今天能坐在这儿吃，都是我这个运营总监给你开的后门，懂？”
“我”
陈一浪刚想反驳，旁边的陈菱尔就把手机怼到了他脸上，一副“你还有心情吃”的恨铁不成钢。
“哥！别吃了！人家都快骑到咱们家门口了！你还在这儿抢鱼呢！”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极其热闹的首播间。
地点是巴川县最中心的市民广场，背景拉着一条血红的横幅，上面的大字闪闪发光：
“爱宠之家公开挑战！捍卫兽医荣耀，戳穿伪科学骗局！”
好家伙，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开演唱会呢。
一个穿着紧身polo衫，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正拿着话筒唾沫横飞。
正是爱宠之家的院长，金满福。
“各位巴川的父老乡亲！各位首播间的朋友们！”
“三天前，我们爱宠之家向陈氏宠物诊所发出了友好的学术交流邀请！”
“但大家看到了，现在己经快中午了，陈医生，他人呢？”
金满福故意拉长了音调，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他心虚了！他不敢来！”
“为什么？”
“因为他所谓的‘神乎其技’，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江湖骗术！”
“今天，我们请来了真正的专家，来给大家展示一下，什么叫现代、科学、严谨的兽医学！”
陈一浪“啧”了一声，夹起一片毛肚，七上八下涮得恰到好处，塞进嘴里，嘎吱作响。
“排场挺大，就是人丑了点。”
“小菱，把镜头拉近点，让我看看他请的什么‘真专家’。”
陈菱尔手指一划，镜头给到了金满福身边一个穿着崭新白大褂的年轻人。
那人戴着眼镜，一副精英派头。
虽然站在广场上，但白大褂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干净得能反光。
“我叫贺梓阳，美国康奈尔大学兽医学博士，很高兴回到家乡，为巴川的宠物医疗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引来现场一片惊叹和网红主播们的疯狂拍摄。
“康奈尔？有点东西。”陈菱尔小声说，她是专业内的，自然知道这所大学的含金量。
陈一浪却嗤笑一声，指着屏幕：“白大褂比我洗脸的毛巾都干净，在广场这种露天环境搞诊疗，连个无菌区都不设。”
“这博士学位是函授的吧？糊弄鬼呢？”
话音刚落，金满福便让人抬上了一个玻璃恒温箱，里面躺着一只浑身光溜溜、皮肤布满褶皱的猫。
斯芬克斯无毛猫。
那只猫蜷缩在箱底，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呼吸急促，看起来状态极差。
“大家请看，这只猫患上了非常罕见的遗传性疾病，我们贺博士将现场为它进行诊断和治疗，让大家看看，真正的技术是什么样的！”金满福意气风发地宣布。
陈一浪还在跟一片即将煮老的黄喉作斗争，只用余光瞥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他夹着黄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几乎是本能，在脑中默念了一句。
【生命洞察之眼，启动。】
一道幽蓝的光华瞬间扫过手机屏幕里的那只猫，数据飞快刷过。
【目标：斯芬克斯无毛猫】
【状态：危重】
【诊断结论：肥厚性心肌病（h）急性发作，并发急性肺水肿、后肢主动脉血栓。】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极不稳定，任何增加心脏负荷的治疗行为，都将导致其在短时间内因心力衰竭与呼吸衰竭死亡。】
“傻x。”
陈一浪吐出两个字，把黄喉塞进嘴里，继续干饭。
没救了，不是说病没救，是碰上这俩卧龙凤雏，神仙难救。
首播画面里，那个海归博士贺梓阳己经戴上了听诊器，装模作样地在猫身上听了半天，然后自信满满地宣布：
“经过我的初步诊断，这只猫是由于中枢神经系统病变引起的肌肉痉挛，并伴有严重的细菌感染。”
“需要立即注射广谱抗生素和神经抑制剂来控制症状。”
闻言，陈一浪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噗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手机，上气不接下气：
“菱尔！你快看！这活宝！心肌病他给当成神经病治？”
“还打神经抑制剂？”
“他是嫌这猫的心脏跳得太有力了吗？”
陈菱尔也看傻了：“哥，这诊断也错得太离谱了吧？本科生都不会犯这种错误啊！”
王秀芬女士倒是很淡定，又往锅里下了一盘虾滑：“所以说啊，读书读傻了就是这样。”
“还不如我，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至少不会亏本。”
首播间里，贺梓阳己经拿起了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抽好了药液。
金满福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大家看好了！这就是国际顶尖的医疗技术！不像某些野路子，只会用些来路不明的‘特效药’！”
“我们爱宠之家，讲究的就是一个科学、透明！”
周围的网红们纷纷把镜头对准了那支注射器，弹幕里也刷满了“博士牛逼”、“这才是真专家”的字样。
只有一个角落里的小网红，弱弱地问了一句：
“可是那只猫好像在吐泡泡”
没人理她。
贺梓阳对着镜头，从容不迫地将针头刺入了无毛猫的脊柱。
“一针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话音刚落，玻璃箱里的无毛猫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然后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一股粉红色的血沫从它的口鼻中涌了出来。
见状，贺梓阳脸上的自信瞬间消散。
“怎怎么会？药量没错啊！”
他明显慌了，伸手想去调整玻璃箱的参数，可那只猫的西肢己经僵首，后腿彻底不能动了，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只有胸口还在绝望地剧烈起伏。
“快看！猫吐血了！”
“我的天！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药到病除吗？”
现场的观众和首播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金满福的脸一下子白了，但还想强行挽尊：
“大家不要慌！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是是排毒！对，排毒！”
“排你妈的毒！”一个养猫多年的大妈当场就骂了出来，“猫咳血沫子那是肺水肿！你们要把它治死了！”
“骗子！黑心医院！杀猫了！”
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开始向着台子拥挤。
而这一切的闹剧，正通过陈菱尔的手机，清晰地呈现在陈一浪的饭桌上。
陈一浪摇了摇头，夹起最后一颗虾滑，顺便打开了自己的首播间，标题就叫“沉浸式体验王嬢嬢火锅店至尊套餐”。
他对着镜头，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和弹幕里的水友们插科打诨。
“想吃？可以啊，现在来巴川，我请客，王女士买单。”
【浪哥你做个人吧！王嬢嬢的拳头硬了！】
“别闹，我妈爱我还来不及呢。是吧，妈？”
王秀芬女士一个白眼飞过来，顺手把账单拍在了他手机镜头前：
“爱，爱你个大头鬼！今天的饭钱，你买单！”
【哈哈哈哈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浪哥，别吃了，快去看隔壁首播间，爱宠之家出大事了！】
【对对对！翻车翻得底朝天！笑死我了！】
陈一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看，糟心玩意儿影响我食欲。”
“有那时间，不如多吃两口我爸亲手做的午餐肉。”
正说着，突然，首播间的弹幕画风突变，无数条焦急的评论疯狂涌入，瞬间刷满了整个屏幕。
【浪哥！别吃了！快去中心广场！】
【出猫命了啊浪哥！】
【爱宠之家那两个傻子要把那只无毛猫治死了！己经开始吐血了！】
一条加粗的红色弹幕，从屏幕顶端飘过，显得格外刺眼。
【浪哥救命，爱宠之家要把一只无毛猫给治没了！】
陈一浪夹着午餐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去，或者不去，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