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辰指尖叩击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以,当年的传送阵,将你送去了安南州?”
“是,大哥。”
“既在安南州,为何又流落南越,成了十八峒的峒主?”
庆杰喉结滚动,叹了一口气:“大哥你也知道,不入仙籍的散修,就是无根的浮萍。”
“要么投靠宗门、家族、城寨等势力,要么沦为劫修,要么……自生自灭。我拼尽半条命才混进一个小城寨,谁知……竟撞上庆氏一个子弟。”
“那厮一开始对我关怀备至,好得没话说,还时常询问我身世,问我是不是庆氏之人。我如实告知并非,他竟还大方的给我功法、丹药,助我提升修为。”
“我当时还满心欢喜,以为遇到了贵人,哪成想……这一切竟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阴谋!”庆杰声音陡然提高。
“后来我才知晓,我和另一个庆氏子弟长得极为相似。
而那真正的庆氏子弟犯了王法,惹下了大祸,犯在了安南州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玄镜狩天司手上。
那玄镜狩天司可不管你是不是庆氏子弟,铁了心要将人流放南越。
这庆玉轩怕了,便想找个替罪羊,而我……就成了那个倒楣蛋!”
“……那庆氏子弟名唤庆玉轩,仗着是庆氏血脉,在安南州的一个府城里横行霸道,惹下了大祸。”
庆杰的声音带着恨意,“他失手打死了玄镜狩天司一位巡察使的亲侄子……
那巡察使头铁,实力强大,铁了心要缉拿归案,根本不理会庆氏那边的斡旋。”
庆辰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眼神幽深。
他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庆玉轩那厮怕了,他身边一个狗头师爷出了个歹毒至极的主意。”
庆杰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之味压下喉头那股腥甜,
“他们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说我与那庆玉轩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又都是无根无萍的散修……
便假意招揽,许我功法灵石,助我修炼,对我称兄道弟……”
他嗤笑一声:“我那时刚出绝仙岛,没什么根基,还真以为遇到了贵人!
呵……直到狩天司的高手找上门,他们立刻翻脸,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证据,一口咬定我才是那个‘庆玉轩’,所有恶行都是我冒用他的名头所为!
真的庆玉轩?人家正好好待在庆氏宗族里闭关呢。”
“后来玄镜司的人出人意料的用了验血之法……不知怎么回事,验血石上竟显示我确有庆氏微薄血脉……”
庆杰的声音低沉下去。
“百口莫辩!铁证如山!我就这样……顶着他的罪,流放南越……那一路上,九死一生,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
砰!
庆辰手中的玉杯无声无息化为齑粉,瞬间冻结成冰棱。
雅间内的温度骤然暴跌。
那些沉睡的狐女,即使在幻术中也不安地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庆玉轩……那个狗头师爷……还有当时经手的狩天司巡察使。”
庆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所有相关的人,一个不漏。”
庆杰抬起头,看到大哥眼中寒意,他心中一凛;
随即涌起的是一股暖流和滔天的恨意。
他庆杰摸爬滚打了百多年,终于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即便以他如今的实力与地位,也根本奈何不了那个庆家子弟、还有玄镜司的人。
“庆玉轩!还有他那个师爷,叫苟营!”
庆杰咬牙切齿:“那个狩天司的巡察使,叫夏春!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都忘不了!”
庆辰指尖弹出一道幽光,数道传讯符破空而去,瞬息没入虚空。
他转向庆杰,声音沉如寒铁:“此事交给大哥。我会让你亲手斩了那些杂碎。”
深吸了一口气,庆杰胸腔剧烈起伏,百年的屈辱仿佛在这一刻找到宣泄之口。
他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喉稳定住了情绪,大哥还是一百多年前,一直庇护着他的那个军司马:
“大哥…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声音沙哑:“大哥你既回过绝仙岛…三弟他?”
“好得很,现在已经快金丹了吧。”
庆辰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前些日子我刚遣人去沧浪群岛,办元婴大典了,顺手给他带了不少结丹的灵物。
现在庆家有一座三阶的岛屿,只不过不曾和我表露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庆杰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庆辰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了:“赵凝仪……她还活着吗?”
庆杰闻言一怔,抬头看向大哥。
烛火摇曳下,庆辰侧脸线条冷硬,眼底却涌起一丝波澜。
他心下唏嘘,大哥终究还是问起了这人。
“活着。”
庆杰嗓音沙哑,“我能从南越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活到现在,不知是该谢她,还是该杀她。”
庆辰示意他继续。
庆杰继续说:“当年我通过绝仙岛那破传送阵,那边有她留下的传讯符。后面落到安南州边界,又流放南越,只剩半条命。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怎么,就摸到了百万大山的外围,那里是蛊族的地盘,比南越其他地方更凶险。”
“就在我快要被一群毒瘴蛊虫追杀之时……她出现了。”
庆杰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景象。
“她穿着一身蛊族服饰,满头白发,脸上画着诡异彩纹,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她,赵凝仪!
但她……好象又完全不是她了。眼神冰冷,看人就象看虫子。”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什么都没多问,只是看着我快死的样子,扔给我一只通体漆黑、长得象蜈蚣却又长着翅膀的怪虫子。”
庆杰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斗了一下。
“那是噬髓蛊!她告诉我,想活,就吞了它。吞了,能吊住我的命,能让我在毒瘴里活下来,甚至能吸收这里的毒瘴修炼、纯化法力……
但如果不修炼,停滞不前,压制不了蛊虫、喂不了蛊虫,就会蚀骨噬心,痛不欲生!
“我吃了。”
庆杰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没办法,不吃当时就死!吃了……还真活下来了。
靠着这该死的蛊虫,我在百万大山里像野狗一样挣扎,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这样修炼到了金丹后期。”
“她现在,真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