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
几千多名士兵再次集结。
这一次,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掩埋,但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炒股低手走上高台,开始训话。
不得不说。
炒股低手的口才,那是相当了得。
他没有提刚才杀人的事,而是大谈特谈革命的意义,谈这一身军装的荣耀,谈未来的锦绣前程。
他擅长用那种极具煽动性的语言,去拨动这些底层士兵的心弦。
一番话下来。
刚才那种压抑恐惧的气氛,消散了不少。
士兵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芒。
这就是演讲的魅力。
也是炒股低手起家的本钱。
训话结束。
队伍解散,带回营房。
炒股低手走下高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林征。
“介持。”
“你刚才在办公室说”
“你让人给那个逃兵家里送了五十块大洋,还安排了善堂照顾他母亲?”
“是。”
林征点头,“这是学生的一点私心。”
“做得好。”
“不过,做了好事,你必须得让人知道,如果别人不知道,那这件事就是白做!”
林征点头,“学生会亲自将这件事说出去!”
“不!”
炒股低手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这件事的重点不在宣传,重点在后面——”
“要宣传,但你们绝对不能承认!”
“啊?!”
林征这下是真的懵了。
要宣传,还不能承认,这听起来怎么这么矛盾?!
“学生不解,还请老师解惑!”
炒股低手向前一步,声音压的很低,“介持,你还是不懂人心。”
“恩威并济没错!”
“但升米恩,斗米仇!”
“这个恩,不能给得太明确!!”
“如果我们大张旗鼓地宣传,那底下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上战场是死,现在跑,反而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就算死了,家里还能拿钱养老!那为什么不跑,为什么非要去战场拼命?!”
“那样一来”
“军纪就成了摆设!逃兵会越来越多!!”
“所以!”
“我们要给他们一个希望。”
“可这个希望又不能太明确,不能太实在!”
“要让他们象是雾里看花一样。”
“有希望,又没有希望!”
“让他们自己去猜、自己去赌!”
“让他们觉得长官是仁慈的,但又不敢去触碰那条红线!”
“这”
“才是驭人之术的最高境界!”
听完这番话。
林征只觉得头皮发麻。
高!
实在是高!
把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既要你卖命,又要你感恩戴德,还要让你时刻活在敬畏和猜疑之中!
“学生受教了!!”
然,炒股低手似乎意犹未尽,并没有急着让林征离开。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要切记!”
“体恤士兵,那是为了收买人心,是为了让他们为你卖命。”
“但是——”
“千万不要把自己真的混同于他们!!”
“上下尊卑,是军队的骨架!!”
“你可以和他们同甘共苦,可以给他们从家里寄钱,甚至可以在战壕里分他们半个馒头”
“但你永远要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官!!”
“若是你真跟他们称兄道弟,没了规矩,打成一片等到真到了战场上,需要你让他们去送死的时候”
“你的命令,就不灵了!!”
“他们会质疑你,会跟你讨价还价,甚至会觉得你不够义气!”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
“尊卑有序,威在恩前!”
“你要让他们敬你、爱你,但更要让他们——怕你!!”
“这其中的度,你自己好好拿捏!!”
林征闻言,心头再次一凛。
这番话,让他对如何控制军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尤其是那句‘尊卑有序,威在恩前’!
“去办吧。”
炒股低手挥了挥手,“这件事办好了,教导团的心,也就彻底稳了。”
“是!”
林征转身离去。
看着林征离去的背影,炒股低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小子确实是块朴玉。”
“只要好好打磨,将来必成大器。”
“只是”
“这把刀太快了,也太利了。”
“看来以后还得经常敲打敲打才行啊。”
当天晚上。
教导团的营房里,熄灯号早已吹响。
窗外蝉鸣聒噪,屋内汗味混杂着脚臭味,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黑暗中,窃窃私语声顺着床铺蔓延开来。
“哎,听说了吗?”
“那个白天被枪毙的老王他家里收到钱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是听连部文书那透的风!说是林总教官私下里给的,足足五十块大洋呢!还特意托人把他那瞎眼老娘送去了善堂养老!”
“嘶——”
周遭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五十块大洋啊那可是咱们两年的军饷!”
“林长官真是个活菩萨啊!”
就在这群新兵感动的稀里哗啦时。
一声冷笑从角落传了出来。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油子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人家那是演戏!演戏懂不懂?!”
“这叫拿死人买活人的人心,也就你们这帮傻子才会信!”
“老班长,不不会吧?连长虽然说没这回事,但那表情”
“动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
“要是真的,长官为什么不当众宣布?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话落。
营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兵油子骂完,重新躺了回去,“都给老子睡觉!别做那个春秋大梦了!谁信谁死得快!”
然而。
老兵的心中,却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侥幸!
万一呢?
万一那位年轻的林长官,真的是个讲义气的种呢?
这乱世人命如草芥,他们这群丘八,死在哪个臭水沟里都没人埋。
若是真有这么个人,能在他们死后顾念一下家中老小
那这条烂命,卖给他似乎也不亏!
但这丝侥幸,很快又被巨大的恐惧所吞噬。
他不敢去赌这个万一。
代价太大了。
大到只能把这丝侥幸死死压在心底,一边在嘴上骂着长官虚伪,
一边在心里
卑微地期待着那个谎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