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她打量了一下穿着朴素的刘大柱和旁边一脸急切的刘小燕，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本相对薄一些的书。
“《赤脚医生手册（普及本）》，《常见中草药图谱（少儿注音版）》，这个比较浅，带拼音，孩子能看。”
“哎哟，太好了！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刘小燕一把抢过那本《常见中草药图谱》，看着封面上彩色的草药图画，心里美得冒泡
她就说嘛，认草药能有多难？不就是看图说话，看来自己之前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刘大柱付了钱，刘小燕抱着两本新书，像捧着什么宝贝，走路都带风。
回到家，她连饭都顾不上吃，钻进里屋就往炕上一趴，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常见中草药图谱》。
第一页，画着一株草，下面写着名字和介绍，刘小燕信心满满地看过去，准备大展身手，然后她就傻眼了。
“紫什么？这字念啥？”
她戳着“紫花地丁”四个字，除了“花”和“丁”，另外俩字它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
再看下面的介绍小字。
“性寒，味苦、归心、肝经…”
更是跟看天书一样，一大半都不认识，基本上就是瞅着书干瞪眼睛。
“妈！妈！你快来！”
刘小燕急了，扯着嗓子喊。
刘妈正在外间纳鞋底，闻声进来问道。
“咋了？一惊一乍的。”
“妈，这字念啥？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小燕指着书上的字问。，刘妈凑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挠了挠头。
“这个好象是‘紫’？后面这个不认识，啥经？哎哟，我这眼神，这弯弯绕绕的，妈哪儿懂这个啊。”
刘小燕不甘心，又跑去问她爸刘大柱。
刘大柱倒是认得几个字，可看到“归经”、“性味”这些词，也抓瞎了。
“这得问有学问的，爸就会看个报纸标题，其他的哪里明白，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刘小燕看着爹妈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的火热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哇凉哇凉的。
她抱着书，瘪着嘴，委屈得不行。
“都怪你们，要是你们多认点字，就能教我了，你看人家黄甜甜，她那个资本家爹以前肯定请先生教过她！她认得字多，当然学得快了！”
刘小燕把书一摔，开始埋怨。
刘大柱一听不乐意了。
“嘿！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们能供你上学就不错了，还想咋的？你要不也去找个资本家的爹？”
刘妈赶紧打圆场。
“行了行了，燕子，别急。认字少咱就慢慢学嘛，要不咱去医馆看看？听说街上那个‘济世堂’的老中医挺有名的，你去看看，听听，说不定比看书强？”
刘小燕一想，也是！看书不行，我去实战观摩总行了吧？她就不信，自己比黄甜甜差哪儿！
第二天，刘小燕自己摸到了“济世堂”。
药铺里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来看病抓药的人不少，坐堂的是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大夫，正慢悠悠地给一个老太太号脉。
刘小燕等老大夫闲下来，鼓足勇气走过去，学着大人样子。
“老爷爷，我想跟您学医！”
老大夫抬起眼皮，从眼镜上方打量她。
“女娃娃，你多大啊？识字吗？《汤头歌诀》会背几首啊？”
刘小燕懵了。
“汤…汤头歌诀？那是啥？”
“就是药方口诀。”
老大夫耐心解释。
“比如‘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这个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刘小燕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摇头。
老大夫又问道。
“那《药性赋》总听过吧？‘诸药赋性，此类最寒，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
刘小燕继续摇头，小脸憋得通红，老大夫皱起了眉头。
“那你认识几味药材？说说看。”
刘小燕努力回想昨天看图的那点收获，结结巴巴地说。
“我认识花！还有丁！”
老大夫被她气乐了，无奈说道。
“花？丁？女娃娃，你这是在消遣老夫吗？学医是济世救人的大事，要脚踏实地，先识字，明理，背典籍，识药性，没有几年苦功，连门都入不了，你啥基础都没有，就跑来说要跟我学医？简直是胡闹，去去去，别在这儿眈误工夫，回家好好念书去！”
老大夫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轰走了。
刘小燕站在医馆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委屈、羞恼、不甘一起涌上心头。
她再次把原因归咎于外部。
“都怪我家没本事，请不起先生，也认识不了几个字，黄甜甜肯定是仗着以前是资本家，底子打得好，哼，等着吧，等我再大点，多认识点字，我自学！我就不信超不过你！”
回到家，她把去医馆碰壁的事一说，当然略去了自己啥也不懂的细节，只强调老大夫嫌她没基础。
末了，她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
“爸，妈，你们等着，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多认字！等我把字都认全了，我就自己看书学肯定能成！”
刘大柱和刘妈听了，虽然觉得有点悬，但看女儿这么有“志气”，也只能顺着她说。
“对对对，咱燕子有志气，慢慢来，不着急，爸妈支持你！”
好不容易熬到周一，刘小燕一大早就到了学校，眼睛盯着教室门口。
终于，看到黄甜甜背着那个显眼的绿书包，穿着合身了不少的校服，精神斗擞地走进来。周围还有几个同学主动跟她打招呼：“甜甜，早啊！”
刘小燕心里那股酸水又冒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昂着头走到黄甜甜座位前，用自以为很有气势的声音说道。
“黄甜甜，你别得意，我告诉你，我也要学医了，我爸妈给我买了医书，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当军医！我肯定比你学得好，比你厉害！你等着瞧吧！”
她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
黄甜甜正从书包里往外拿课本，闻言抬起头，看着刘小燕那副明明底气不足却非要强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