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扈府,我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庭院,实则已在搜寻祠堂的方位
这几日穿越之旅,让我摸出个规律——祠堂里藏着比活人更真的答案。人活着时,言语掺着权衡与伪装,真假难辨;可人死之后,供奉的灵位、香火的浓淡,无一不是主人最真实态度的流露。宋江、卢俊义祠堂的香火盛衰,崇福寺里宋江的灵位,都曾给过我关键指引。此番若能找到扈家祠堂,扈成对梁山的真实心思自然就了如指掌了。
若他恨梁山,我便顺势拉他联手,往李家庄搅浑池水;若他敬梁山,便请他出面劝说李应早离是非之地;最理想的,还是李家庄早已人去楼空,省却诸多麻烦。
思忖间,已近内堂,右侧一条小径通向一处别院,门楣上“扈祠”二字赫然入目。我连忙停步,对扈成拱手道:“扈庄主,久闻令妹忠烈,在下途经贵府,愿先往祠堂上一炷香,以表寸心,还望庄主应允。”
扈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略作沉吟便点头:“道长有心,请。”
祠内香烟缭绕,供桌上灵位井然。我的目光快速掠过,心头已有了计较。
上首是扈成父亲扈封、母亲侯氏的灵位,下首列着扈家二子扈济的灵位,紧接着便是——
故显妣花阳郡夫人扈门王氏讳翎三娘之神位
原来扈三娘本名扈翎。
更令我意外的是其旁稍小一号的赘婿牌位:
故显考义节郎扈门王氏讳英子勇之神位
而供桌侧方,竟赫然供奉着宋江的灵位,香火清净,并无怠慢。
电光石火间,我心中已然雪亮:王英那般猥琐之人,既与三娘成婚,便被扈成接纳,理所应当;宋江的灵位亦能在此立足,说明扈成对梁山,尤其是对宋江,非但无恨,反而存着几分香火情分。硬闯李家庄或挑拨离间,在此等情势下绝非上策。
我当即在蒲团上跪下,恭躬敬敬地叩首,尤其在扈三娘灵位前伏身最久,额角轻触冷硬地面,发出诚笃的轻响。馀光瞥去,扈成静立一旁,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
转入客堂,甫一落座,我骤然离席,“噗通”跪倒,语带悲声:“庄主!在下冒死前来,实有泼天的祸事相告,关乎独龙冈存亡!”
扈成眉头微蹙:“道长这是何故?有事但讲无妨。”
“庄主明鉴,”我压低声线,透出孤注一掷的决绝,“在下……原是令妹三娘在梁山上的亲随。山寨散后,走投无路,才在龙虎山栖身,出家为道。此番是拼了性命,特来给庄主报信!”
“荒谬!”扈成猛地一拍桌子,语气陡然凌厉,“我妹子在梁山专一统御女兵,从不任用男子当亲随!前番她书信中也未曾提及有你这号人物,你竟敢在此编造谎言!”
来了!我心头一紧,面上却瞬间堆满徨恐,连连叩首:“庄主息怒!小的该死!小的……小的其实是清风山王英头领麾下的头目,怕庄主鄙弃,才斗胆扯了谎!”
这番真中掺假、急转直下的招供,果然奏效。扈成凌厉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冷哼一声:“哼,量你也没那个胆量!究竟何事,从实招来!”
我暗舒半口气,用袖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语气转为沉重:“庄主有所不知,我如今奉师命,随侍在那降魔使左右,同行的还有殿帅府虞侯祝永清。前夜与那祝永清吃酒,听他醉后狂言,自称是祝家庄后人,说当年三庄败亡,皆因李、扈二庄心怀异志,未能同心。他此番归来,就是要借助降魔之力,踏平二庄,一统独龙冈,重振祝家声威!”
扈成闻言,竟嗤笑出声:“祝永清?那个性狭量浅的小儿?我看着他长大,他有几斤几两,我一清二楚。如今祝家庄是祝朝奉四女祝华当家,何时轮到他这外家叔叔置喙?痴人说梦!”
“庄主!我起初也只当是醉话!”我急忙向前膝行半步,神色愈发惊惶,“可第二日,他竟在楚州南门外设下毒计,诓去了三条好汉的性命!他让我假扮降魔使,我才得以亲见……那三人,正是李应、杜兴、宋清三位头领啊!”
我刻意顿住,眼见扈成瞳孔微缩,才带着哭腔道:“祝永清那厮手段狠毒,杀人后竟狂言,说下一个……便是扈家庄!那三位头领皆是重义气的好男子,我在梁山时多蒙他们照拂,不想……不想……”我说至动情处,声音哽咽,几乎难以成言。
“胡说八道!”扈成勃然作色,霍然起身,“来人!将这满嘴谎言的妖道给我拿下!”
“庄主且慢!”我昂首直视,语速快而清淅,“您若不信,尽管考问!若我有半字虚言,甘受千刀万剐!”
扈成死死盯住我,半晌,缓缓抬手止住闻声而来的庄客,声音冷硬:“好!那我问你,李应大官人身形相貌如何?惯用何种兵刃?”
“李员外身长八尺五寸,紫髯碧眼,使一杆浑铁点钢枪,背插五把飞刀,百步之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我对答如流,毫厘不差。
“杜兴呢?”
“杜兴头领面如锅底,相貌凶异,故此人称‘鬼脸儿’,使得一手泼风也似的朴刀,等闲十数人近身不得!”
“那宋清又如何?”扈成追问更紧,目光如炬。
我猛地站起身,脸上交织着委屈与愤懑:“宋清哥哥本就不善厮杀,‘铁扇子’不过是平日里的雅号,哪有什么惯用兵器?庄主!事态紧急,火烧眉毛,您还在此疑神疑鬼!祝永清明日便到独龙冈,如今唯有您能力挽狂澜!我担着血海也似的干系前来报信,您若执意不信,他日独龙冈生灵涂炭,莫怪在下今日未曾示警!”
这番声色俱佳的表演,终于动摇了扈成。他沉吟良久,方缓缓道:“此事……确有蹊跷。七日前的傍晚,我尚与李大官人、杜主管在李家庄把酒言欢,并未听闻他们要去楚州。可你言之凿凿……”
成了!我心下狂喜,李应果然仍在庄上!但一股复杂的情绪也随之涌上——计划顺利推进,却也意味着,我与那位真正的“扑天雕”即将正面相对。
我脸上瞬间堆满难以置信的惊愕,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七日前?庄主此言当真?这……这绝无可能!除非……除非庄主允我亲往李家庄,面见李员外!是真是假,一见便知!”
我紧盯着扈成的眼睛,心中暗流汹涌:棋局已布下,下一步,便要直捣黄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