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鎏金,泼洒在独龙冈的丘壑层林间,染就一片深浅交织的红。
沿途行来,扈家庄的景致愈发清淅——农户鳞次栉比,田垄间瓜蔓攀藤、果实肥硕,道旁绿柳依依、艳色灼灼,端地是块良田丰饶、烟火鼎盛的好去处。
农户排布井然,处处透着生机勃勃的气象,谁能想到,三打祝家庄时,这里也曾遭李逵疯狂屠戮,血流成河。
我刻意放缓脚步,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庄内动静,留意着农户庄客的神色,一边在心头盘算对策。这独龙冈一行,堪称我穿越以来的“第一场大考”,容不得半分轻忽。
坦白说,穿越不过数日,危机虽如影随形,却从未有哪一次真正触及生死底线:
初遇陈丽卿时,那几记耳光虽重,终究只是源于误会的猜疑。她对我从未有过真正的杀心,反倒是那份炽热的情谊,藏都藏不住。
蓼儿洼的丛林杀局,虽靠金嗓子喉宝窥破祝永清的密谋实属侥幸,但阴谋一旦败露,局势便尽在掌控。更何况,我早将陈丽卿这层保险握在手中,即便变量突生,她也能闻暗号而动,在暗中护我周全。
相州城外与完颜凤的死斗,除了险些跌落悬崖的意外不可控,其馀皆在算计之内。便是悬在崖边那会儿,我也早有决断——若双手当真支撑不住,必会果决地将那女娃蹬下去。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又谈何拯救世界?
可这一次,与往日所有危机都截然不同。
一来,祝永清的“密谋”无从预判。他借着我给的“台阶”瞒天过海,又故意将“真假李应”的矛盾摆上台面,硬生生把我逼向李家庄。往北十里便是他的大本营祝家庄,他哥哥祝万年、师傅栾廷芳、师伯栾廷玉,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狠角色,这般助力,他未必会弃之不用。
二来,陈丽卿的态度是把双刃剑。她一门心思扑在降魔大业上,现如今对我的情愫,全是基于“我全力降魔”这个大前提的奖赏。若让她知晓我用墨汁染珠的欺骗行径,对她而言,这便不止是“怠于降魔”的罪责,更可能被视作“违背龙虎山之约”的背叛,到时候,她那柄青锋剑,怕是会直接刺穿我的丹田。
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李应、杜兴等人早已遵照乐和的示警溜之大吉,李家庄只剩一座空庄。这般一来,我便能顺势给祝永清扣上“乱提建议、阻碍降魔”的帽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可若这二人并未离去呢?那便是第三个绕不开的风险点——势必要与真正的梁山好汉刀刃相向。我倒不愁武功不济,有陈丽卿、方百花两员顶级女将护持,性命当无大碍。我愁的是,当真对上那些坦坦荡荡的好汉时,我能下得去刀吗?这场“一心降魔”的戏,还能演下去吗?
三重危机环环相扣,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我究竟该如何破局?是继续伪装到底,借着降魔使的身份周旋各方?还是索性摊牌,寻求暂时的同盟?思绪如同乱麻,在脑海中反复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思绪纷乱间,指尖无意识触到内衬口袋里的铁盒。倒不是没有一劳永逸的解法——只需取出一粒吞下,借着法力增强的契机,召唤一块陨石,便能直接砸死祝永清,永绝后患。毕竟玄女早说过,法力加持期间,除了她做不到或不允许的事,我所求皆能实现。
可这“九天凝神丹”只剩五粒。若是这般依赖法宝,遇着难事便寄望于“吃糖”解决,我恐怕活不到下个月。
我指尖摩挲着内衬口袋里的铁盒,感受着五粒药片的棱角,嘴角勾起一抹尴尬的笑,随即把铁盒往内衬最深处藏了藏。不到生死关头,坚决不能滥用。
关关难过关关过吧,好在经过一路观察和分析,似乎摸到了些参破祝永清图谋的蛛丝马迹……祝永清你这狗贼,逼我来这李家庄,绝不是只害我一个目的那么简单,你真正的目的,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一次,我就算不用法宝,也照样能让你坐稳“狗”这个名号!
路上遇着一个中年农户,祖上世代都是庄上人,我顺口向他打听庄子近况。他上下打量我好半天,见我衣着破旧、一副落魄道士模样,终于放下戒备开口:原来这里仍叫扈家庄,现任庄主正是他远房堂兄——扈三娘的亲哥哥,“飞天虎”扈成!恰是去年冬天,才从外地归来,据说如今还得了官身,成了这独龙冈的巡检,专管一方治安。
这扈成,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原着中的记载:扈成本是扈家庄少主,最初与祝家庄、李家庄结盟抗梁山。妹妹扈三娘被林冲生擒后,他为保全妹妹,主动前往梁山大营谈判,承诺“不再助祝家庄、生擒祝家庄逃将祝彪”,与梁山达成临时协议,成了破祝家庄的助力。
梁山攻破祝家庄后,扈成依约将逃至扈家庄的祝彪生擒,本欲押往梁山换回妹妹。可李逵杀得性起,全然不顾宋江约定,擅自闯入扈家庄,不仅砍死祝彪,更将扈成父亲扈太公及全家屠戮殆尽。扈成亲眼目睹惨状,无力抗衡,只能“弃家投马,落荒而逃”,前往延安府投军。原着还特意点了他的后话——“后来中兴内也做了个军官武将”。
此番他竟重回扈家庄,还当上了独龙冈巡检?这又是何等因缘际会?他对梁山、对李应究竟是什么态度?看来要通关“独龙冈”副本,必然首先得摸透这扈成。
走吧,去会会他。
沿着农户所指的方向前行,很快便抵达庄中心的一处大宅。白墙黑瓦,窗明几净,檐下雕饰崭新,显然这宅子是新近修建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楷书白字赫然写着“扈府”二字,字体遒劲,透着几分官宦人家的规整。
我抬手将身上被完颜凤抽破的道袍扯了扯,让肩头包扎过的伤口更显眼些,随即走到门口,向守门庄客通禀:“烦请通报扈庄主,龙虎山心真道士有机密要事求见。”
庄客应声自去通报。我在门口定了定神,快速调整情绪——这次该扮个什么角色好呢?
有了!就扮个“担着血海也似干系”、前来通风报信的落魄道士吧。
不多时,便见一名身着青色短打、腰佩官刀的汉子在庄客引路下从内宅走出,面容与扈三娘有几分相似,身形挺拔、目光锐利,想来便是扈成。
我当即跟跄两步,“噗通”跪倒在青石阶前,以头触地悲声高呼:“扈老爷!祸事了!天大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