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易(1 / 1)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漂浮。没有空间边界,没有时间刻度。肉体被渣土车碾碎的剧痛已成遥远记忆,此刻最折磨人的,是深入魂核的虚无感,仿佛坠入无底黑洞,连思考都变得无比沉重。刚浮现的家人面容,转瞬便被黑暗撕成碎片。

这就是终点?因为一场诡异的车祸?我刘慎可以接受失败,但绝不接受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刘慎,你的‘炁’,归我了……”那个声音仍在脑海回响。

是那只黑猫搞的鬼!它绝非幻觉!

我试图握拳,却发现自己连“手”的概念都已丧失;想呐喊,喉咙的存在感也彻底消失。四十年来,从部队到机关,再到辞职创业,多少难关都咬牙闯过。可现在,面对这吞噬一切的虚无,第一次生出无力感——原来人最可怕的并非死亡,而是连“存在”都成了奢望。

不知在黑暗中飘荡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永恒。忽然,那个清脆女声再度响起,直接烙进灵魂深处,带着不容拒绝的穿透力——正是黑猫的声音:“困在幽冥这么久,魂核竟未消散,本宫果然没看错人。”

声音如光刃劈开浓稠黑暗。我凝聚残存意识追问:“你是谁?为何害我?我现在是死是活?”一连串问题涌出,我的声音都在颤斗。

“汝已是‘炁’的形态。调动‘视感’,便能见本宫。”女声清冷如冰玉相击。

“视感?”我试着像集中精神看报表那样“感知”周围。下一秒,绝对黑暗褪去,化作混沌的灰色空间。空间中央,琥珀色瞳孔的小黑猫静静悬浮,正是隔离带那只,唯一不同的是它尾巴流转着七彩光芒,平添一分不寻常。

“你……是隔离带那只猫?”那天中午见它在隔离带攀爬,怕它被车撞才横穿马路,结果反落入圈套。现在我倒成了无形的“炁”,它却悬浮着与我对话,还自称“本宫”?

“为救流浪猫赔上性命,可曾后悔?”黑猫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愤怒和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慌乱只会让我失去谈判的主动权。我迎上它琥珀色的瞳孔,气定神闲的道:“后悔?我的字典里可没这个词儿。况且,这里挺不错的,不用上班,不用看报表,也没人催这催那的。此间乐,不思蜀也!倒是你,”话锋陡然转向它语气中的戏谑,“一直在那装神弄鬼,还自称‘本宫’,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猫抖抖耳朵,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语气却仍是高高在上:“本宫乃掌劫度厄玄穹尊神,九天玄女是也。”

“《水浒传》里那位九天玄女?”我喉咙发紧,却不忘质疑,“听闻九天玄女面若莲萼,眸含星辰,是十足女神范。可你现在这模样,顶多算只九天玄猫。”

“凡夫总爱为神明套上皮囊。”黑猫轻叹,身躯骤然放大三倍,猫耳拉伸如飞凤冠,尾尖绽出彩云。恍惚间,我瞥见七彩神袍的绝美虚影,庄严肃穆,但数秒后便恢复猫形。“凡胎看本宫法身会戳瞎双目,这是给汝之特殊福利。”

“感谢娘娘赐福,就是时间短了点。”我言语上继续插科打诨,脑海内却早已翻腾如海——它若真是所谓的“九天玄女”,我坚持了四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无神论信仰,很可能就此颠复。

“聒噪!”它抬爪虚勾,我魂体瞬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显然是它在惩罚我的不严肃。“今番请你来此幽冥相聚,自有重任相托。”

“请?你管这叫请?在小公园监视,在27楼引诱,驱散了我的猫,最后用渣土车撞死我——世上有这般请人的?”我魂火骤紧,态度从松弛转为严厉。

“稍安勿躁,汝之肉身已被本宫法力护住,现仍在医院抢救。收汝之‘炁’,是为委派你穿越回北宋崇宁三年,调查一件极为要紧之事——凡人穿越时空,唯能以‘炁’的形态方可成行。”

没真死?还在抢救?我魂核一热,家人面容清淅浮现。若能回去,定要推掉所有应酬,多陪他们吃饭,多陪孩子玩耍。可穿越北宋又是什么鬼?生前最后一天已被‘穿越’骑脸,现在一只自称九天玄女的猫,求我帮忙穿越查案?可眼前这超现实场面,将几十年认知彻底颠复。

不过忽地又一转念——既然死后仍能思考,黑猫可以说话,那么穿越,似乎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况且,现在除了相信它,眼下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气场上不能输,也不能让它看穿我心思上的松动。我向前逼近半步,语气沉了下来:“你细说,大费周章引我来此,究竟要我做什么?”

黑猫读懂了我情绪上的释然,继续讲道:“本宫执掌一百单八星宿按命数归位,即汝世所传《水浒传》。不料崇宁三年,竟有人暗中篡改星宿命轨。”言罢,它七彩尾巴猛然炸开,如孔雀开屏,无数星屑在空中汇聚成几幅画面:

景象快速闪过宋代——熟读《水浒传》的我一眼认出那些被扭曲的梁山好汉结局:林冲遭另一教头羞辱,昏厥坠马,急火攻心而亡;李逵被挑断手脚筋,遭人生擒;花荣被一员女将射穿胸膛,留下透明窟窿;宋江为首的三十六员好汉,在东京市井被齐齐斩首……

“星宿命轨已严重偏移,但更可怕的在后头。”黑猫再挥尾巴,另一幅景象浮现:

这画面略显滑稽,却透着刺骨诡异:中式大厅内,一群留长辫的男人、穿旗袍的女人,跪在老式黑白电视机前,对屏幕里穿黄色褂衫的男子三叩九拜,齐呼:“吾皇万岁!万年永清!”

“命轨偏移不仅改变了星宿命运,更会扭曲北宋历史。”黑猫声音低沉,“最终,此景象将取代汝之现世——不仅汝之家人,国家、文化,亦将灰飞烟灭。”

万年永清?我魂核一凛,怒火升腾。我辈生于盛世,早已习惯挺直腰杆做人,岂能容忍这等奴颜婢膝的结局?这非止历史扭曲,更是文明倒退!想到小远将来留着辫子称要“奴才”,对电视里的皇帝跪拜,想到现世文明盛世可能化为乌有,先前试探感瞬间消散,转为不容置疑的笃定——这差事,我接了。但谈判桌上,火候未到,不可过早亮底牌。

“既然事关重大,娘娘为何不亲自纠正命轨,或向上级禀报?您上面应该还有更厉害的神明存在吧。”我按下心绪,追问关键。

“命轨乃天帝敕命,本宫亦无权擅改。本欲往灵霄殿禀报,却半道遭暗算。”它声音透着一丝后怕,“本宫被一道紫色劫雷劈中法身,那劫雷内蕴藏着六股来历不明、属性各异的邪恶道行,绝非寻常神只所为,本宫拼死抵挡,神躯几近溃散,最终耗尽残存法力,借时空乱流逃至现世,化作猫形苟存。”

“六股道行?”我敏锐捕捉到这个数字,“说明有六个强敌?或一个拥有六种力量的敌人?宋代灭霸吗?”

“现在懂了?”光影消散,黑猫——或说九天玄女——气息明显萎靡,尾巴流光也黯淡几分。“幕后黑手不仅篡改星宿命轨,更有颠复时空之险恶用心。若不及早查明真相,时空将彻底坍塌,汝之世界亦归虚无。汝替本宫返回崇宁三年,查清幕后黑手,最好能顺手除之。事成之后,本宫助汝返回现世,并增汝二十年阳寿,汝之公司融资上市,更是不在话下。”

见它神态严肃,语气笃定,显然这是一个基本内定了的“单一来源采购”,不过商海经验告诉我——客户越是笃定,越要扒光他的‘外衣’看清他的真实状况。“时空坍塌,文明毁灭,看似是事关全人类的大事,不过社会经验告诉我们——越是跟每个人都有关的事,往往跟个体的关联紧迫性不大。真要有地球爆炸那天,大家一起玩完,这也算是一种公平。您就甭拿文明危机拿捏我了,直说吧,若我执意不去,最坏结果是什么?是魂飞魄散,还是永困于此?”

它邪魅一笑,挥爪召出一个鎏金封面的生死簿,书页自动翻至“刘”姓那页,我名字旁赫然写着诗诗、小远之名。“如若不去,本宫即刻给汝之家人安排些小‘插曲’,例如,让汝之子明日上学途中被车撞断腿?亦或是让林诗诗从阳台意外坠楼?”

我魂体瞬间炸出紫红色的火,意识都跟着沸腾起来:“您这算哪门子尊神?拿无辜之人当筹码!”

“神明的道德,非凡人可评判。”黑猫语气冰冷,爪子在生死簿上轻点,诗诗名字旁立现红痕,“为纠正时空偏差,抹杀汝一家性命,不过癣疥之疾。大不了,本宫再寻下一个‘炁’便是。”

我咬紧牙关,胸口如堵烈焰,脑中却飞速运转——方才它展示画面时,尾尖七彩光黯淡三分之一;取出生死簿时,尾巴颜色又暗几分;操控我感官时,爪子微颤。这些细节表明,它法力已濒枯竭,远非表现的那般强势。况且它的职事全在一百单八星宿上,未必有修改生死簿的神通。

但是,我从不拿家人的安危冒险,哪怕是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是我一贯的底线。

其实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义了,它基本把宝压在我身上了,而我,其实早已接受了这趟差事。当下,无非是在“既定合同框架下,尽量多争取些有利的权益”而已。

我强压怒火,语气平静却锋芒逼人:“您甭装了,法力快耗尽了吧?”

黑猫瞳孔骤缩,尾巴不自觉绷紧。

“您被劫雷所伤,残馀法力本就不多。”我紧盯它尾巴,一字一顿道,“三分之一用于日常监视诱导我,三分之一制造渣土车局,最后三分之一,刚才全耗在展示画面、召生死簿上了吧。现在的您,不过是强撑的‘话痨猫’,再找下一个‘我’,既无时间,亦无法力,对吗?”

黑猫沉默,瞳孔厉色渐退,七彩尾巴垂下——显然被我说中。

见它默认,我乘胜追击:“你既然选中我,也算是对我刘慎的认可,事已至此,这查案之事,我就答应了。只是今后切莫再用虚张声势的手法了,在我这,行不通!另外,我只负责查案,纠正命轨之事我可不干。用现代话讲,我只负责找bug,不负责修程序——此乃谈判前提,不接受到此为止,让我魂飞魄散便是。”

黑猫沉默片刻,低沉道:“此前提,本宫依了。”

“好,框架敲定!现在进入正式条款协商——我有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黑猫炸毛,爪尖泛起细小电火花,却未真动手,只硬声道:“且说,何条件?”

“第一,我不在时,您必须护我家人周全。”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不让他们受丝毫伤害,无论意外或疾病。如若不然,我就在北宋逢人便讲你九天玄女下落!”

黑猫颔首:“依得。”

“第二,护着我公司的人。”我继续说,“方桦的儿子还在治病,您得保他手术顺利;花燕儿接我的烂摊子不容易,生意上有人欺负她,您得帮她出头;还有老金,他虎劲儿上来容易闯祸,您得拉着点——他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人,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黑猫再次应允。

“第三,您留在小公园,当个‘猫王’,替我照看那些流浪猫。近日有几只狗常与它们争地盘,早晚老金会固定投喂。”

黑猫凝视我片刻,忽然笑了,高傲中透出几分无奈:“本宫活数千年,头回见汝这等凡人——胆敢与神明谈条件不说,心中装的尽是他人,竟丝毫不虑己身。”

“这您不懂。为在乎的人,我连渣土车都敢挡。”我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有个小心愿,关于我自己的,娘娘近身些,我讲给你听。”

“时间紧迫!那元凶一直于多个时空搜寻本宫,今番施法,已然引发了空间异动,如若被元凶发觉,现世复灭恐就在旦夕!”玄女嘴上催促,身形却本能靠近。

我没接话,突然伸出魂体凝成的手,精准掐住了它的后颈——不管多凶的猫,掐住后颈都会变乖,我倒要试试这只九天玄猫。果然,黑猫浑身一僵,炸起来的毛瞬间软了下去,连尾巴上的七彩颜色都褪了去。

我把它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边撸边哼起了我的撸猫神曲:“是猫皆可撸呀,不撸不舒服啊,爪垫藏梅花呀,下巴逆毛梳啊……”

“汝……汝放肆!”神明的怒斥变成了含混的咕噜声,“竖子安敢……哈……喵呜……”它的身体渐渐放松,前爪还不自觉地做起了踩奶的动作,活象只普通家猫。

抚至后颈,触到一团粗糙毛发,似有血痂——显是劫雷所伤。我心头莫名一软:它虽为九天玄女,却也落得如此境地,躲藏现世,法力枯竭,连寻帮手都需以威胁手段。

“看您也挺难的。”我停下哼唱,轻轻摸了摸它的伤处,“我再加个条件:我不在时,您也得好好的,别再被人偷袭,也别耗光法力。等我回来,还得跟您算‘渣土车撞我’的帐呢。”我摸着它的头,潇洒得有如日漫中即将拯救世界的男主。

黑猫僵了僵,突然从我“怀里”挣脱:“臭凡人,尽知道耍帅。去了那个世界,别坚持不了几天就哭鼻子要回家。”它转过身,爪子在虚空狠狠一划——一道巨大的时空旋涡瞬间展开,里面清淅可见北宋汴梁的街景:樊楼灯火通明,街上有挑担的小贩,歌姬的歌声顺着旋涡飘出,还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时间紧迫,汝速速登程。”它尾巴往旋涡里指了指,意思是让我自己跳进去。

“等等,法宝呢?武功呢?”我赶紧追问,穿越小说里不都有金手指吗?“我一个现代人,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北宋怎么跟坏人斗?您至少得教我两招防身的法术吧?”

黑猫突然尾巴一甩,一股力量裹住我的魂体往旋涡里拉:“你有商海谈判的脑子,有部队练过的反应力,还有政府生存的权术——这些比法术管用。一路凶险,好自为之。”

“回来的方法呢?我怎么见家人?”我的魂体已半数没入旋涡,眼前渐渐被黑暗取代。

“本宫自会与汝连络!”黑猫语气颇为不安,显然是对现状充满了恐惧。

“您记住,一定要护好他们!等我回来,再跟您算总帐!”我在虚空中回头呼喊,只见那只小黑猫的身影在无尽的幽冥中微微颤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残烛。

时空乱流的声音越来越大,魂体终于彻底卷进了旋涡。我最后想的是:诗诗、小远,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是我跨越时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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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凡人返回现世之法……算了,根本就没可能做到。”幽冥之中,呆立原地的猫咪喃喃自语,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永别了,刘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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