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叶凌宣本能地想将自己重新塞进女强人躯壳里。
然而,刚才的事情还是让她心中烦躁不已。
林天佑凭什么?
凭什么用那种近乎解脱的平静眼神看着她?
就好象这场三年的婚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漫长而无聊的苦役,而她叶凌宣,就是那个他急于摆脱的枷锁。
追求她的是他,放弃她的也是他。
这巨大的落差,象一场荒诞的独角戏。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叶凌宣坐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面前那份价值千万的合同,上面的条款却化作一团模糊的墨迹。
她越想越气,一股无名火从胸腔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
叶凌宣拿出手机,是任舒雅打来的。
任舒雅,是她认识多年的好朋友。
与叶凌宣的锋芒毕露、强势凌人不同,任舒雅象一株向日葵,永远明媚,永远带着治愈人心的笑容。
在叶凌宣的心中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这份情谊,并未因岁月流逝而褪色。
任舒雅,如今是华国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顶流影视明星。
她的才华与美貌,让她成为了一朵真正立于云端的高岭之花。
“嗨!”
电话接通,任舒雅那标志性的甜糯声线传来,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宣宣,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小雅,你不是在国外拍时装秀吗?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叶凌宣无奈地勾起唇角,心底深处,她何尝不羡慕任舒雅那样活得纯粹而热烈,
不象自己,被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和一个庞大的企业拖拽着。
这些年,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嘻嘻,当然是因为我忙完啦!刚从时装周杀回来,给自己放个小长假,我回来咯!”
“你回国啦?”
叶凌宣顿时心中一喜。
“当然!我已经落地苏杭啦,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先去收拾一下,晚上杀去你家找你,宣宣姐,这次可不准放我鸽子哈!
今晚咱们姐妹必须好好聚聚!”
“好啊,六点,准时见,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叶凌宣的心情壑然开朗,再看那份合同时,思路都清淅了许多。
傍晚,当叶凌宣在家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一天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
任舒雅还是那个元气满满的少女,淡紫色软呢短外套,白色荷叶边衬衫,高腰格纹百褶短裙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摆动,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
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走,上车!”
叶凌宣拉开车门,“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米其林餐厅,老板可是国宴大厨的关门弟子,保准让你大饱口福。”
车内,任舒雅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国外的趣闻。
叶凌宣大多时候在安静地聆听,偶尔附和几句。
任舒雅渐渐收起了兴奋,小心翼翼地试探:“宣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叶凌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思考片刻,还是将最近林天佑跟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等会儿,宣宣,我得缓缓我的三观。”
任舒雅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林天佑主动跟你离婚?你不是应该开香槟庆祝吗?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预想的剧本里,林天佑应该是那个对叶凌宣死缠烂打的角色,怎么现实反了过来?
这剧情反转得比她拍的电影还要离奇,简直像小说照进了现实。
“我也不知道,理智上我应该开心,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叶凌宣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他对我的那种态度……真的让我火大!”
任舒雅看着叶凌宣侧脸上那层冰冷的寒霜,一时间语塞。
关于叶凌宣和林天佑的婚姻,她再清楚不过。
在她看来,林天佑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世好男人。
人长得颇为帅气,还有才华,更难能可贵的是,喜欢了叶凌宣这么多年……
所有美好的品质仿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追求叶凌宣时,他无条件地付出;在她家族企业遭遇危机时,他更是慷慨注资,力挽狂澜。
婚后,他更是任劳任怨,既是忠诚的丈夫,也是得力的助手。
可惜这样的男人,叶凌宣却不爱。
感情的事,外人无从置喙。
任舒雅也不能绝对叶凌宣的想法。
“小雅,你说,他凭什么那么洒脱?”
叶凌宣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困惑,
“你知道吗?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告诉我,离婚冷静期也算离婚,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干涉我的自由!”
“什么叫不干涉?他竟然连一丝一毫的阻拦都没有,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凭什么?”
任舒雅吐了吐舌头,小声说:
“这……不是好事吗?他放下了,你也解脱了,可以大胆去追爱,双赢啊。”
“我懂!但我就是开心不起来!”
叶凌宣烦躁地打断她,
“你不明白他那种态度,就好象……好象三年前是我死皮赖脸地追求他,现在终于轮到他解脱了一样!明明该解脱的人是我!这不公平!”
任舒雅狐疑地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宣宣,你该不会……真的对他产生感情了吧?这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样子,一点都不象你。”
“才没有!”
叶凌宣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尖锐而嫌恶,
“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和林天佑产生感情!我喜欢的一直都是王浩晨!”
喜欢林天佑?
呵,简直是天方夜谭,下辈子都不可能!
只是她自己都为察觉。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脏都为之一紧。
她猛地降落车窗,江边的晚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吹得她长发飞扬。
她关上窗,也关上了那翻涌的情绪,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笑容,
“今天你刚回国,是我们姐妹的私人聚会,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
“嘻嘻,好!”
任舒雅立刻配合地转换了话题,“那我刚好有个八卦要跟你说,我跟你说哈……”
舒适的跑车内,再次响起了二人的欢声笑语。
夕阳的馀晖将江水染成一片瑰丽的赤金,粼粼波光轻抚着岸边的芦苇荡,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柔而宁静。
而就在这片宁静的江景之下,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里,林天佑正坐在一个简陋的小马扎上。
找了一下午的房子,他早已饥肠辘辘。
他点了一条烤鱼,两瓶啤酒,一碗米饭,对着滔滔江水,大快朵颐。
现杀的鲜鱼,在炭火上烤得滋滋作响,裹满了浓郁的酱料,再配上豆芽、青笋,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沸腾。
出锅前,撒上红的、青的、黄的各色辣椒,最后“嗞啦”一声浇上滚烫的热油,鱼肉的鲜香与辣椒的霸道瞬间交织在一起,香气四溢。
林天佑夹起一筷子最嫩滑的鱼肚,送入口中,再灌下一大口山城啤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麦芽的微苦和酣畅,冲刷着一天的疲惫。
他咀嚼着,那滋味,麻辣鲜香,妙不可言。
他忽然笑了。
三年婚姻,机关算尽,委曲求全,到头来,还不如眼前这一筷子鱼肚来得真实,来得痛快。
也罢。
就让这江风,吹散所有的卑微与不甘。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举起酒瓶,对着潦阔的江面,敬那段卑微的爱恋,敬那场徒劳的追求,也敬自己那早已死去的、苦涩的青春。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