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衣裳送来(1 / 1)

郭妡也从附近抄近道回城,行至密林边,听见一阵喊杀声,就和裴玄止一道骑马带着几个护卫进林子查看。

正巧听见这印象深刻的鸭公嗓。

她眉目微动。

裴玄止已经蹿出去,一声“护驾”惊起仅剩的几只鸟雀。

人群环伺中的少年杀手,瞧着体格不算健壮,但招式极其凶悍。

赵王今日带的人少,已经被刺死三分之一。

裴玄止当下就急了。

赵王若死在川州,他必定没有活路。

“同瑞,你也去帮忙,我跟前留同福护着就是。”郭妡下马,肃容命令。

再如何厌恶赵王,如今都不能叫他死在这里。

他一死,川州必定血流成河,其中也必定有她一个人头。

那么疑似任长风的刺客,自求多福吧。

反正,一个没有留好退路,冲动刺杀当朝皇子的,死了也不算冤枉。

哪怕此人似乎帮助过自己。

可她的信条之一,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还有一条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同瑞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抱拳领命后,拔刀跟着裴玄止冲入乱斗之中。

郭妡目光远眺,睨着脖子被划出一道血痕的赵王,眉心一紧。

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等等。

隐隐那句税粮,是什么意思呢?

若此人真是已被招安,在藏风山上做普通府兵的任长风,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今是四月天,还未到夏税征收的时候。

任长风恨到胆敢拼了一身剐对赵王下手,多半是因仙井堂被灭门的惨案。

他已查明,就是赵王的手笔。

可仙井堂如何跟税粮有关?税粮又是哪里的税粮?有多少税粮?

以至于赵王下令,一夜屠尽整个堂口百十条人命。

漕帮是这些人命,隐藏在水面下的,与此事有关的人命还有多少?

郭妡飞快回忆着近年附近州县的大事件。

近几年,除开西南各州县通过种种途径隐匿的那部分税粮,正常收缴的都未出纰漏。

泷州和芩州,是西南百川汇聚成大江的地方,在被冲积出的千里沃土上,自古就是西南最富庶的粮仓。

仙井县在泷州腹地,与江川县相隔近五百里,与楚地相近。

若此间发生了税粮被劫等朝廷大事,川州不可能没有消息。

所以郭妡原先猜测,仙井堂灭门或许是江湖仇杀。

即便牵扯朝廷,也多半是和封邑在楚地的楚国公有关。

却没想到,真正的黑手是赵王。

郭妡盯着那黑衣人。

即便只在昏暗的山洞中见过任长风,可那身形,那声音,越琢磨越像。

她沉住气,脸上半点看不出她知道刺客的来历。

只在心底确认,犯险刺杀赵王的任长风手上,一定有赵王的把柄!

她眼中倏然亮起一抹光。

哦,现在看来,任长风好像还不能死。

可怎么救呢?她瞧着身边的几匹骏马。

夜色里,惊马冲散人群,可行!

避开同福,只需叫同福也去助阵便是……

骤然,人群里一声刺耳哭喊:“大王!!”

郭妡被吓了一跳,随即猛地一震,赵王真叫任长风杀了?!

她心跳如鼓,飞快定睛一看。

那万全,哭得跟死了亲爹似的。

而紧接着,裴玄止被扎扎实实刺了一剑,胸口直淌血,却一声不吭。

身边同福已不需她吩咐,咬着牙,赤红双目冲了上去。

黑衣人的剑刃,寒光被鲜血裹挟。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对他的围剿,再高强的功夫,也逃不过双拳难敌四手。

他并不恋战。

拼着些许小伤,杀出人堆。

凭着对山林的熟悉,在山野密林间穿梭,引着剩余一半护卫往香峰县的方向飞蹿。

剩余的一半人,亦是蠢蠢欲动要加入追捕的队伍。

郭妡径直朝裴玄止跑去。

“穷寇莫追!万一刺客还有后手,尔等被调虎离山,赵王殿下与世子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她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叫住六名护卫。

万全抹着眼泪,连忙道:“是!是!郭娘子说得对,你们不得远离大王!”

万全开了口,追不到刺客,也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锅。

她几步到了裴玄止跟前,又高声将同瑞等人叫回来,随后一把将裴玄止搀住。

抬手堵他胸口的伤,潺潺往外冒的鲜血,迅速洇湿手掌。

她满目紧张,直至红了眼眶,“帕子!不,衣裳!”

她一只手在怀里摸了把,发现没有帕子,瞬间急得跺脚。

半只手掌被血染红,顺着手臂又弄脏了衣袖,才想起可以用衣裳。

裴玄止握她手腕,想安抚她几句。

谁知她动作极快,一把掰开他的手,飞快脱下外衣。

就听见“刺啦”一声,上好的衣料直接被她撕开。

她眉目紧紧锁着,颤着手帮他绑紧伤口。

紧得裴玄止忍痛到狠狠抽了口气,“妡儿……皮外伤罢了,不至于……”

郭妡心道,她不知道是皮外伤么。

若是伤到要害,裴玄止早不能站着和她说话,可有什么打紧的。

治伤救命,哪有不疼的。

她抬手,轻轻覆着裴玄止的唇,低头看一眼渗血的锦缎,再抬眸时,簌簌掉泪。

不自禁又是一阵跺脚。

“郎君伤在胸口,快别说话了,又渗出好多血!郎君是要心疼死妾吗?若郎君失血过多有个好歹,可叫妾往后怎么办?!呜……”

裴玄止被糊了满唇血污。

胸口也疼得直冒汗,但一见她近乎六神无主的模样。

即便疼得龇牙咧嘴,也绽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妡儿别怕,我死不了。”

他揉了揉郭妡的脑袋,盖着她半张脸,指腹擦拭她眼底泪痕。

忽然只觉得心间开满明艳的花。

不远处,被两名侍卫架着,扶到树底坐下的赵王。

瞧着自己的腿,由万全衣裳上撕下的一条青色细棉布,裹得十分碍眼。

再看裴玄止身上,橙红锦缎,打着精致的蝴蝶结。

他身边团团围着六七人,裴玄止那儿仅一个郭氏和两个侍卫。

可火把微光明灭下,他就像个笑话。

赵王目如寒星,意味不明地盯了裴玄止半晌。

目光倏地转向郭妡,胸膛一阵起伏。

裴玄止那道伤,还没他的深。

她竟急的众目睽睽下衣裳都脱了!

她心疼,她还哭!

昨日那个关头她都不哭。

真有那么喜欢裴玄止?

喜欢到,至今没看他一眼?

他到底比裴玄止差在哪里?

英俊?权势?地位?裴玄止哪个配与他比?

凭什么,她能喜欢裴玄止却不能喜欢他?

凭什么两情相悦的不是他,凭什么她不给他包扎!

赵王一把扯掉万全包好的布条,厉声道:“什么粗布麻衣,磨得孤肉疼!郭氏,将衣裳送来!”

“……”裴玄止和郭妡齐齐抬头。

一个眼底绵绵情意还没散去,一个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

两双眼睛注视下,赵王脸上挂着浓重戾气,重复道:“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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