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9,伊尔伊斯卡东北方五十公里外,天堂鸟山麓。
秋阳斜坠,将平原染成一片昏黄。三辆马车裹挟着漫天尘土,在坑洼车道上亡命狂奔,车轮碾过碎石的脆响混着骑兵的嘶吼,惊起了道旁荒草里的寒鸦。左侧山坡上,十数道黑影如饿狼般窜出,佣兵山贼的破布衣衫在风里猎猎作响,粗哑的喊杀声撕破了山麓的寂静;车队后方,二十馀骑佣兵更是紧咬不放,铁蹄踏地的轰鸣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别让‘金猪’跑了!哥几个!都给我死死咬住别被甩掉了!着些天就指望这单让我们荣华富贵了!”后方的佣兵领头大声扯着嗓子。
马车队为首的骑兵猛地勒住缰绳,正欲指挥队伍拐向右侧平原,摆脱这前后夹击的绝境。可话音未落,数枚捆着黑火药的标枪便自山坡破空而来,在车队右前方数丈处轰然炸开!烈焰裹挟着碎石冲天而起,硬生生封死了退路,逼得马车只能在原定路在线继续颠簸。
中途领队依旧没有放弃脱离小道,但几轮同样的封锁爆炸过后,车队护卫已折损近三分之一,鲜血溅在车辕上,很快便被风干成暗褐色的血痂。
“来了吗,十皇子,让我好等啊。”山头残阳下,一位身披残袍的男人缓缓起身自言自语道。他利落拔出腰侧的两柄剑,随即三两步蹬上山石借力,身形如鹰隼般朝山下俯冲而去。
山贼后方,一道红色残影掠过,瞬间在两名山贼眉心间开了两窟窿。残影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利用左手中那似剑又似鞭的武器往树枝上一甩,又跃向了更前方。
后方两名山贼刚察觉异动,一滩温热的血便溅落在脚边。下一秒,半径十米的猩红结界自两人脚下炸开,八名山贼瞬间被笼罩其中。不等他们拔刀反抗,红影已掠过头顶,一名人族山贼仓促抬剑欲射,却只听一声撼动山岳的巨响——一尊纹路繁复、长逾二十米的巨型逆十字自高空轰然坠下,结界内的山贼瞬间被碾成肉酱,血腥味混着尘土,呛得人肺腑生疼。
因地面震颤的原因,前方几名范围外的山贼受其影响速度被放慢,就这么一瞬间的减速,红影接近了几人,他持蛇剑的左手后负,右手举刺剑前架,先一个突次找心口洞穿一名身型不稳的敌人,随后抽出刺剑一个侧挑把侧边敌人的心口至侧脸完全挑开。
一名刺客职阶的敌人稳住身形后,刚一脚飞踢照红影心口踢出,只见红影一个刺剑招架完美接住踢击。随后他往侧边一卸力,手腕抖动间那刺剑如同爬行而上的毒蛇一般缠着踢腿上爬,随后一剑穿脖!
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山头上剩下的几人下场也没好到哪去,坚持最久的山贼只是与他过了四招,便被红影持刺剑的手转动着手腕瞄准要害,一记前刺捅了个对穿。
红影的刺剑术是由宫廷剑斗术演变而来,讲究的是先藏剑,然后一击毙命,藏剑的手法主要围绕着仅转动手腕关节展开,他除了中距离突次动作,会有明显的起手式外,一切近距离攻击连丝毫的抬手前摇都没有,更不能去盯他的手腕,因为在你察觉到手腕的动作时,红影会留给你的死亡倒计时,连一秒都不到。
“快跑,我来断后。”红影跳到为首的马车车顶后再一跃便来到了道路中央,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
斗篷随风飘落,这人正是亚伯拉罕。抬脚看了一眼自己那满是血液的鞋底后,他慵懒而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嘴角。
他将刺剑插至地面,张开右手往外一挥再猛地朝心口一握——山上二十多具尸体的鲜血被飞速抽离浓缩至他手中,眼看佣兵追兵的人马离自己不到三十米时,他捏着浓缩血液的手往外一挥,随着血液在甩手间蒸发,巨大的猩红结界再次在追兵脚下蔓延开来!
但这次不是上方!
是下方!
数枚七八迈克尔、两三米粗的鲜血晶簇自地底狂烈绽出,没来得及躲闪的追兵瞬间被晶簇穿刺挤压,血肉与通透的晶簇交织,化作了骇人却瑰丽的血红色雕塑。
两名眼疾手快,一看就身手不凡的追兵第一时间跳马躲过一劫,待穿刺结束便朝亚伯拉罕冲了过来。
“这张脸……是不是在伊尔伊斯卡的酒馆见过?”一人迟疑道。
“少废话!这不是能闲聊的对手!”为首猪兽人怒号一声,身躯骤然畸变,虬结且过量生长的肌肉撑裂了衣袍,眼底爬满血丝,裹挟着雷霆之势直冲而来。
“怎么都到伊尔伊斯卡了,还能看见这种使用原罪共鸣的蠢货。”保持着单手招架的姿势,亚伯拉罕的身躯逐渐变红,最后化作蜡像般的质感。
冲撞如期而至,亚伯拉罕在倾刻间被直接撞碎!
这触感不对!
猪兽人反应过来时,亚伯拉罕从蜡像后一个转身突刺戳在了猪兽人粗壮的脖颈上!
但没能贯穿——暴怒共鸣下的猪兽人皮肤畸变成了尤如干牛皮一样的质感!剑尖勉强捅进去两厘米已经是极限了!
“啧,真硬。”说罢亚伯拉罕快速抽剑回避猪兽人的手斧横劈,此时另一名人族敌人照准亚伯拉罕的身子抬起弓箭就是一顿三连射!
两箭挑开!一箭擦脸而过!
“死猪!动手——!”这三箭只是佯攻!真正的进攻者依然是猪兽人!那三箭只是为他争取调整的时间!
践踏!
“轰”的一声!随着猪兽人一脚重重跺向地面,半径五米内的地面应声下塌碎裂!没能来得及稳住身形跳起躲避的亚伯拉罕吃下了这一击所造成的伤害与僵直!
“啪”的一声!以跺脚的腿为圆心!猪兽人一个转身将手斧横持,一个横拍将亚伯拉罕直接拍飞了出去!
并不是不想顺手柄亚伯拉罕给劈成两半,而是这一拍能确认很多事情,比如此刻的亚伯拉罕是不是本体,如果是的话——处于滞空状态下,那下一击将是必杀!
“这不就拿下了吗?!”早已拉出弓步拉满弓的另一名敌人此刻箭矢上黄光大作!随着他右手一松,如同攻城炮般地射击对准预瞄点破风而去!
在这一刹那,高速飞驰中的亚伯拉罕向前方箭矢甩出那如鞭如剑的蛇剑!
螺旋推进的箭矢卷上蛇剑后立马将蛇剑剑身卷到了一起,剑身突然的缠绕导致弓箭轨道产生偏转,也让亚伯拉罕借着箭矢的拖拽得以重新调整好了位置。
从容落地后,亚伯拉罕不再单手持剑前探,而是把架势改为了突刺状,与飞月的破阵式·穿云是同款——弓步后拉,双手握柄,剑身水平于眼侧直指前方,随时准备奔雷而出。
猪兽人再次发动冲锋,他将宽大的、带有结实护肩的肩头前架,每一步都让地面的石头崩起几厘。
“找死。”话音刚落,后脚发力,亚伯拉罕如箭矢一般破风而出!
这并不是穿云!
一剑红光闪过,猪兽人侧腹被划破!虽未伤及腹腔膈膜,但是鲜血还是洒落而出,血液触及地面便快速融进了地面。
还没完!突刺并没有停止!
早已滑至猪兽人身后的亚伯拉罕一脚回刹转身,再次朝后方的猪兽人奔雷而去!又是一剑!又洒落些许血液!血液再次融入地面!而且这一剑不是直线突刺!而是弧线斩击!
第三剑、四剑、五剑六剑七剑——直到第十八剑!期间敌方弓箭手不是不想瞄准,而是亚伯拉罕转向快且突刺路线不固定,完全没法有效瞄准!仅射出的三箭也是歪到不知哪里去!
十八剑落位完成,猪兽人身体虽然皮开肉绽了十多处,但体力尚存不少——且不论亚伯拉罕的攻击是突刺还是斩击,这几下的本质是利用锋利的刺剑剑尖划破猪兽人身体,根本造成不了有效伤害。
受限于刺剑的制式,如果要打出致命一击,那就必须是正面且有效的穿刺。但亚伯拉罕不可能这么做,他的身体素质和此刻的猪兽人不在一个水平,他要是正面刺上去,撞到了猪兽人身上,那可就糟糕了。
“死吧,恶心的东西。”亚伯拉罕如决斗谢幕般地两下斜挥刺剑后,将刺剑插入了地面,随后朝着弓箭手缓缓走去——通过刚才的突刺乱舞,亚伯拉罕已经将术式构画完成了,而术式的中心点,就是被刺剑重复标记了十八次的猪兽人!
如同法师一样,任何职业若要施放术式,且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中没有铭刻接下来要使用的术式的话,都需要构画术式。
以猪兽人为圆心,八团血珠自地面浮起,顺时针游走一周后隐入泥土,只留下血色圆环。十八道剑痕骤然亮起红光——每一道突刺,都是术式的关键回路!亚伯拉罕的所有攻势,不过是为了绘出这致命法阵!
血浪自地面迸发,结界内转瞬成了血池,猪兽人在血浪中跟跄挣扎。最终,血海中央爆开血花,一只五六米大的殷红巨蟒探出头颅,血盆大口一张,直接将猪兽人上半身生生咬断吞噬。
亚伯拉罕此刻离弓箭手只有十米远,弓箭手却无法移动半分——他已经被亚伯拉罕瞳孔中的天生术式控制住了。亚伯拉罕刚刚转身时睁大了眼睛,与弓箭手产生了直接的对视,从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手掌压了压一侧脖颈,下塌的眼神里充斥着慵懒却咄咄逼人的暴戾,亚伯拉罕缓缓开口道:“我不喜欢欺负弱者,所以给你个机会:给你十米的距离,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剑快。”
说罢,亚伯拉罕解除了大部分魅惑效果,只为其留下了不能移动的束缚。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剑前架,轻轻挑了挑剑尖,示意对方动手。
知道自己已经跑不了的弓箭手,嘴角一咧,随后将负面情绪彻底外放,想以此来换得最大限度的原罪共鸣加持!
眼中逐渐被一种接近喜悦与贪欲的感情所支配,原本是左手肩胛骨的地方,增生出了第二只如触手般的细手。头盖骨外突下压,朝着右眼的位置不停扭曲螺旋,最后只剩下了那一只用来瞄准的右眼。他狂笑着,笑声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粗犷声音。
“恩,没错,就象阴沟里的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猫。看来是第一次被原罪的低语引诱啊,一次性换来巨量的原罪共鸣,导致身体对原罪没有抗性,直接畸变成了用了十数次后,才会有的非人模样。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自己原本的天命,所给予你的‘赐福’会比原罪的‘赐福’更值得依赖呢?算了,垃圾终归是垃圾,真有这种信念的话,也不至于沦落成佣兵。”语气里尽是嘲讽,亚伯拉罕根本就看不起眼前的敌人。
“需要倒数吗?”提起的嘴角尽显傲慢。
“不需要哈哈哈哈——!”右手一松,弓弦的回弹速度直接卷起了一阵狂风,巨大的暗紫色箭矢,带着比先前那一击还要势不可挡的气势狂暴射出!
“挞”的一声!
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回过神来时,弓箭已经被打折!
镜头拉回亚伯拉罕,他持刺剑的右手早已拿着刺剑垂至地面。
而此刻他的左手已经直直甩出,只握着一截剑柄——那蛇剑准确延伸出了十数米长,此刻蛇剑头部正被弹至空中。
再看向之前的弓箭手,他依旧保持着狂笑,随着一道细密的口子在他肌肤上慢慢渗出血珠,随后,大片血迹从他裆部洒落地面,他的身子朝左右两边裂开,但却没有完全裂成两瓣——终究是蛇剑,锋利度有限,更多是靠那数十片如刀片的剑身来造成撕扯伤害,所以没能完全撕斩开弓箭手的肠子以及骨骼,把他变成了一副内容物大开的,趟肚大开的模样。
“嗅嗅——嗯,路前面还有埋伏吗?我还以为自己检查得够干净了。闻起来,两边死的差不多了,正好吧,该去捡漏了,得找点代步工具了。”
一抹鼻头,亚伯拉罕左右看了看战场,随后来到一批失血过多而即将死亡的白马前。他用剑尖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手掌滴至白马口中后,那马的瞳孔开始剧烈颤斗起来
18:42,伊尔伊斯卡东部 20公里处。
三辆马车早已散架报废,而护卫着十皇子的佣兵与亲信,早已东一截、西一截地散落在死走。通体银白毛发散发着点点雪蓝,身高足足有 238的十王子双持链刃,颤巍巍地站到了十多名佣兵前
“别、别过来”该说真不愧是在皇家的金丝鸟笼里长大的孩子吗?脸上写满了恐惧的他不停地后退着,一看就知道完全没有实战经验。
“真是难看啊,我他妈要是有你这体格,这里的所有人可都要死~”一名一米八出头的杂毛狼兽人佣兵不屑地嘲讽着十皇子。
就在十皇子快要万念俱灰时,他缓缓抬起颤斗的头颅,看向了天空,紧接着,两行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一名佣兵察觉到了这番异样,他急忙抬头,还未等他回过头,所有在场佣兵全被一阵法阵外观的法术囚笼死死卡住上身跪倒在了地上。
“呼!真巧!居然赶上了!”坐着马车姗姗来迟的雷文探出窗外确认着外部情况。
“这一路真是让我好找啊,十皇子,五个月里死里逃生般的长途跋涉也该画上句号了,我想,若是让你再选一次的话,宁可一辈子烂在皇宫里,你也绝对不会再愿踏出王城半步了。”
高空之上,一步踏出便荡开绿色复杂结界,桦舒亚闲庭信步般自云端走来,长风拂动他那头及踝的奶奶灰长发,衣袂猎猎,宛如执掌戒律的天神:“四个月的死里逃生,也该落幕了。若再选一次,你宁可困死皇宫,也不会再踏出城半步吧,十皇子。”
“四、四叔?”一个跟跄,十皇子直接跪了下来。
“喂、喂能让十皇子叫‘四叔’的家伙!还、还不是兽人、那、那这家伙岂不是?!”眼神中夹杂着敬仰与畏惧,一名佣兵吃力地牛头看向高处。
“灰色长发、旅精灵、云淡风轻的讲话方式、还有这不需要构画术式就瞬间发动的大范围术式!源数法皇!!!!!!”
渐渐地,桦舒亚背后的双手长剑颤斗了起来,仿佛正在与什么东西产生着共鸣,察觉到异动的第一时间,桦舒亚将目光瞟向了远方上头。“哈哈,谁说福无双至的,这不就是吗~”
五百米外,一人骑着马刚要掉头,只听桦舒亚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而起:“还要再跑吗?一百年还不够,还要再逃避两百年吗?!是要我让你体面尽失的抓过来,还是你自己骑马过来?”
视角拉伸至五百米外,立于蛇瞳白马上的亚伯拉罕,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