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5，伊尔伊斯卡北港海市
今天是幻海祭的第一天，早上的港口集市可谓热闹非凡。码头边，商船早已泊至爆满，为了解决船位紧缺的问题，市政府甚至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带着一批海民跑到海边，临时用浮板和建筑术式搭建出了上百个临时船位。
这种一听就是诈骗内陆商人的——葡萄水母因刺胞肢下的球状共生藻而得名，而这玩意儿跟海葡萄味道相差无几，更重要的是，这一般是用来剁碎后喂猪的。
除了这边看向其他摊位的话：正前方是最热闹且最长的远洋鱼获区，案板水箱上，摆满了格式各样的大鱼与章鱼；左边是赶海区，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单/双壳贝类、小章鱼和螃蟹，甚至还有不知是真还是假的沉船宝箱；右边则是百礁海乡的海洋农场作物，除了各式海藻海菜外，还有各色珍珠贝，以及大只大只的鲜艳龙虾及食用海葵。
一位文绉绉戴眼镜，身高 182的，有着奶奶灰垂踝长发的旅精灵男人正在门口驻足着，他的身上附着着亚伯拉罕同款的模因干扰，使别人不能对他容貌有正确认知的同时，更加容易让别人忽视自己的存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刚想继续逛逛另一边的远洋鱼摊，只见雷文带着自己的三名手下，毕恭毕敬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缓缓躬身行了个礼。
见状，男人回以同样的礼节后，在雷文的邀请下走上了马车。
13：41，雷文家庄园，厨房。
旅精灵一族是精灵中最亲外的分支，对他们的称呼无论关系远近，都是直接称呼其名。桦舒亚用手背抹了把额头，客气道：“副局您也一样，之前听说您是当兵从一线慢慢爬到的这个位置，我还以为您不会喜欢做饭。现在看来，以您的手艺，退休以后要是开个餐厅，那生意可不敢想。”
桦舒亚的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哪怕此刻炊烟已起，依然未能让他身上沾上一点锅气。
“嘿嘿！桦舒亚大人你看人真准！我家的男人世代都有料理天赋！诶，我父亲和我爷爷做的海鲜饭那味道可更是——啧啧~您是没见过他爷俩一锅开来聚千邻的场面哈~可惜我父亲现在年岁已高得了癫痫，不然真想让您也尝尝~”
桦舒亚知书达理地朝雷文笑了笑，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我记得，有位叫小可可·卡瓦·黑丝绒的黑芭芭尼族姑娘，在你们这边开设炼金工坊，还挺有名是吧？”
“恩？桦舒亚大人认识卡瓦女士？”雷文好奇地问道。
“恩，百年前，她曾是我部队的科研实习生，后来积累了足够经验后，便主动申请调去了老七的部队，担任老七的副官。战争结束后，老七失踪，她便也主动退伍，南下到了这边。上一次来这边见她，应该是八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没准备自己做生意。”
“啊？！卡瓦是您和葛德索尔大人的战友？！诶、诶呀！”突如其来的劲爆消息让雷文一个手抖，把砧板上的七成熟牛排给切废了。
“啊？她没说过吗？”该不会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吧？桦舒亚有些歉意。
“头一次听说啊！那可是泰伦八骑啊！还辅佐过两位？！”
“哈哈，没这么夸张，我们的故事，民间杜撰成分太高了，我们并不象故事里那般伟大。”
“我从小就是葛德索尔大人的粉丝，关于七骑·葛德索尔大人的故事哪怕是今天，我都能倒背如流！直到今日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一直有在写他的个人传记！”啊不知道如果老七本人听见自己有这么狂热的粉丝，是否会一改那一脸暴戾呢——桦舒亚浅笑着想到。
“副局，您跟这位卡瓦小姐是什么关系？”
“恩？政府不同架构的公职同事。”
“我是说，私下的交情。”
“是追求者吧？我两的关系并没有太深或者太浅。”雷文想都没想就交代了。
“啊？恕小的愚笨，还请桦舒亚大人进一步说说？”
“她啊，是老七的前女友。”
雷文听呆了，他有想过，以卡瓦的年龄，肯定有过感情经历，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劲爆。现在对于雷文来说，追求小可可并不再是单纯的男欢女爱，还有了追星追梦的使命感。
“行了，说说正事吧。其实我这次来这边，目的只有一个：我听说一星期前，卡美洛斯与接壤帝国德罗庭爆发了大规模战争，而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是一名外国人，和一名会使用列王召唤术的佣兵。雷文副局，你，知道这事吗？”
闻言，雷文顿了一下，他神情复杂，放下手中的刀，严肃道：“老实说，我只知道卡美洛斯获胜，至于军功及明细嘛……怎么跟您解释呢？卡美洛斯几十年来，与其说是边境军，不如说是地方自卫队，原因嘛——我市有我市的难处，只能提供经费，帝国支持又指望不上，所以时间一长，卡美洛斯就成了个冷暖自知排斥我市的地方，边境军只会向我市政府做基础汇报。”
“这么大的事，伊尔伊斯卡政府都不对所负责的下辖据点城市，按照帝国制度做战线汇报要求的吗？”桦舒亚简直觉得无法理解，怎么下辖乡镇发生的事，地级市会不知道明细呢？
“是要求过的大人，年年催、月月提，可边境军领袖的威龙是个纯粹的‘痞子兵’，半点为官之道都不懂。他光喊着要兵要装备，却不想想，我伊尔伊斯卡政府要是有这闲力，还用得着他在前线苦熬？说白了，是个好战士，但不是个懂‘分寸’的人。再说又不是没给他们钱，不然他们连佣兵都招不起。”
“你们政府没有每月派兵支持吗？这不是把卡美洛斯当做弃子对待吗？能抗一天是一天，扛不住了也无妨？”这可让桦舒亚有点不高兴了。
“大人，指望不上帝国支持这事伊尔伊斯卡也一样，本地驻军可是靠豪绅养着才有军饷呐，您别看伊尔伊斯卡常驻士兵有三万，要是打到门口，一天之内市长能不能说服各豪绅凑出五千士兵迎战都是问题。盘根错节的问题导致西南边境的人各自为战——这是帝国的、嗯，治理主张，我们只是在好好遵从帝国赋予西南部的时代任务。”
雷文不是草包，在成为油腻自私的谋权者之前，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才子，而成为谋权者之后，他更是凭着过硬的正治嗅觉才快速晋升到了这个位置。
“但这也不是你们作为地级市就这样看着卡美洛斯任由其自生自灭的理由。”桦舒亚面容没有丝毫怒意，但语气的低沉，已经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大人，小的说过，我们西南地区的每一个市、郡、镇，都有在好好完成自己的历史任务——卡美洛斯能挺到现在，离不开它是千里内第二大佣兵市场。佣兵过半都是罪犯，假如我市决定人力支持，那必然会断了佣兵们的财路，佣兵生意没得做了必然会满郡流窜增加犯罪率，这些人要是配合其它游害里应外合那……引火烧身啊，大人。”
帝国的国土实在太大了，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去优化，而是在这之前，还有上百件更重要更急的事需要解决。遂桦舒亚没有反驳，只是听着雷文——这个特策局的副局在这说这些。
这甚至不是雷文该管的事，跟他的公务完全搭不上一毛钱的边，但他愿意说出来，把实际困难摆出来让桦舒亚知晓——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年代，已经足够了。
“您是帝国高层，小的不敢揣测，但咱也能猜到，这节点，您就算想派兵，也分身乏术啊。王城的事，怕是更让您头疼吧？我去过王城，知道形势——军队与帝国王族的从属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你们双方是因实力相当才保持着微妙的和平。现在要身为军政府掌权者之一的你调拨兵力与新管理者来改革，无异于加速国家崩溃。”
空心面出锅装盘，放上伊尔伊斯卡小片奶酪，撒上一些罗勒碎和鲜辣椒碎。桦舒亚缓缓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先行端着餐盘走向了客厅。看着桦舒亚的背影，雷文抓起菜篮里洗净的小西红柿丢进嘴里一嚼，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桦舒亚招待门外的三名从属进来，朝后进来的雷文将五条上好的七成熟牛排用餐夹往五盘时令空心面盘侧，再支上一盘红鲷刺身，摆一篮小西红柿和小黄瓜。下属 a拿着已经起瓶有一会的白葡萄酒倒够五杯，随后五人入席，开始用餐。
桦舒亚似乎不太能吃辣，空心面混着鲜辣椒碎入口，不到一分钟，辣意就从舌尖窜到了喉咙。他白淅的双颊逐渐烧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耳根都红透了，每吃两口就得张嘴哈气。为了避免头发沾上汗水，他从左手褪下一圈黑色绑带，就着两鬓的长鬓发将头发扎回了脑后。
点头接过盛着牛奶的长杯，桦舒亚饮了两口，待辣感缓解些许后，朝雷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雷文心领神会地一打响指，随着整个房间内一阵无形的法术涟漪荡开，其馀三人不再能听见两人的对话，反之也一样。
“刚才你说的这些，也就是为什么是你来见我，而不是市长，或者伊尔伊斯卡军队的人来见我的原因吗？他们就愿意这样烂下去吗？”
“伊尔伊斯卡政府的政体形式，是商政一体，说白了就是豪绅政要决定整个郡的一切。豪绅政要们手握兵钱权，自然就握着话语权。而我，说白了就是个‘家臣’，首要任务是让大人物们愿意带着我一起做事。国家号召要是不眈误长远发展，咱肯定响应；可要是砸了饭碗，这一砸可是要牵连一片呐。我会来见大人，一是个人对军政府还有些当兵时的情怀，二是市政府正好缺个合适跟您对接的人。”
“还是说回我下来的原因吧，其实我并不是来视察西南边境的政府工作状况。”拿起手帕稍稍擦去嘴角的西红柿酱，桦舒亚不紧不慢地看向雷文。“我怀疑卡美洛斯那个使用列王召唤术的佣兵就是老七，如果你能协助我找到他，你想要什么尽管提，王城的特对机构我有一半话语权。”
“大人，我已经过了为理想奋斗的年纪了，而且真要是我的偶象，他一个人就能把德罗庭扫平，还谈什么和边境军合作。”轻饮一口白葡萄酒，雷文松了松自己的领口。“我现在只想让我双亲安度晚年，让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能养家糊口、娶上媳妇，嫁个好人；至于我自己，我想娶个人人羡慕的妻子，要是可以的话，再纳两房妾室。”
下属 a：老大在干嘛呢，笑得那么油腻。
下属 c：诶，这个领导好象有点帅唉，你俩不觉得他好眼熟么？
下属 b：这么说来确实，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模因干扰），但总感觉好象在书上看到过。
下属 a：先吃饭先吃饭，这牛排——老大手艺是真没得说，煎得外焦里嫩，比特策局外面的餐馆煎得香多了~诶、诶，咱三多拿点小西红柿和小黄瓜，揣回去晚上吃。
下属 c：啧，就你那穷酸样，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下属 a：那你嫁我呗？
下属 c：你俩躲河边偷看我洗澡的次数，没有三十也有二十，还不算没被我发现的，还没看腻呢？
下属 a：……啊？你知道？
下属 b：啊？！你一直都知道？！那你还……？
下属 c：当兵的，能多活一天是一天，都是跟着头儿出生入死活下来的，总不能让你俩死前都没点念想吧？还不快谢谢我？嗯？
“所以什么高迁高就的理想，都比不上这些可爱的人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为了他们能一直这么开心，我要在这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把在伊尔伊斯卡能做的一切盘子，全部做好做大。”不再看向下属，雷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桦舒亚，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沉稳。
看着三名下属有说有笑，在雷文面前完全没有架子，桦舒亚又转了话题：“列王召唤术可不是什么想学就能学的术式。雷文副局，你对我的故事知道多少？”
列王召唤术，是拜罕默尔帝国的至高术式，会这个的人，必定是现存不足只手的拜罕默尔血族——桦舒亚很想直说，但碍于亚伯拉罕真实身份特殊，这不是能向民众曝光的事。
“你知道，我的第八艘空天舰，也就是第一艘盖塔级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故事吗？”
“‘焦土战舰?蒙格马利’——盖塔级空天舰的奠基作，传奇中的传奇，单艘便可将万人城池夷为平地，将前沿大型战争的形式从方阵对冲迭代成了大型作战单元协同，堪称现代军工的奇迹。”
桦舒亚放下银质餐叉，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沉了下来，青草香中隐约透出一丝上位者的威压。
“虽然这舰如今已经随着岁月的更迭故障不少，但只要能承担修缮费用，拿来对付游害，还是绰绰有馀的，就是花销有点大。”待雷文夸耀完后，桦舒亚波澜不惊地说出了让雷文心头猛地骤停的话：
“以泰伦帝国第四骑?源数法皇、泰伦帝国国家魔法研究所‘永恒星冠’副所长、泰伦帝国空天部队最高指挥、泰达尼亚旅精灵最高代理人、泰伦帝国重工?空天部首席技术官——桦舒亚?戴阿尔塔纳?圣刻之名，对雷文戴尔·艾米利昂提出以下协约请求：协助我找到老七；保住逃到这边来的白狼王第十子周全。任务完成，我将赠与雷文先生个人盖塔级空天舰·蒙格马利号。”
他不担心雷文乱用，因为蒙格马利的修缮费用不是个人能承担得起的。
“砰”的一声，雷文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酒杯“砰”地捏碎，冰凉的酒液混着玻璃碴子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
直到玻璃碴子溅到餐盘的脆响才惊醒了他，他猛地回神，血液直冲头顶——那可是蒙格马利！而且是制造者和拥有者桦舒亚亲口开出的条件！不是做梦！
在部下不解且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雷文利落地推开座位单膝下跪，右手手掌紧贴于胸口，身子朝着桦舒亚往前沉沉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