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王宫。
象牙与黄金镶崁的宫门也无法阻挡从北方席卷而来的战争气息。
西哈努克国王,这位年轻的君主,正焦躁地在铺着丝绸地毯的议事厅内踱步。
窗外,昔日灯火璀灿的城市如今只有零星几点光芒,如同垂死星辰。
“诺罗敦,磅湛……丢了。”
他刻意挺直的脊背,也掩不住眼下的青黑与疲惫。
“北圻军队的攻势太猛烈了。他们的坦克、飞机,还有那种不要命的打法……”
“不要命的打法?”
西哈努克猛地转身,丝绸长袍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
“库西先生,你告诉我,拥有坚固工事、空中支持和数万忠诚士兵的磅湛,连一天都没守住!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们能保住这座都城?”
库西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诺罗敦,北圻人得到了鹰酱倾囊相助的武器,他们的步兵像蝗虫一样跟在铁乌龟后面……
我们缺乏有效的反装甲武器,空中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周容桂用兵极为刁钻,正面强攻结合侧翼迂回……”
“我不想听这些!”西哈努克打断他,声音当中海油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斗。
“我只想知道,金边能不能守住?或者……我们是否需要考虑……暂时的转移?”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高棉地图,最终落在了南方的西贡。
那里,还有法国远东舰队的主力。
库西极力劝阻道:“诺罗敦,金边城防比磅湛更为完善。我们已在通往市区的各条要道布设了雷区、反坦克壕,关键建筑都加固为堡垒。
只要我们能坚守待援,或者……迫使北圻人在城下付出惨重代价,或许能争取到谈判的机会。”
他的语气并不坚定,更象是在背诵一份自己都不太相信的预案。
“西贡方面正在组织援军,但需要时间……”
“时间……要不是德加里厄将军队全部撤离到西贡,怎么可能会败的如此之快。”
西哈努克喃喃道。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裹住了他。
头顶上的王冠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脆弱。
他内心在听到磅湛丢失的那一刻,这金边就不打算死守了,逃亡西贡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滋长。
只是,作为君主的尊严和最后一丝侥幸,让他无法立刻下达那个命令。
他最终疲惫地说:“加强王宫守卫,库西先生,我希望明天早上,能看到一份更详细的防御计划。”
然而,北圻联邦的将领们,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明天早上”。
就在西哈努克与库西公爵在王宫内忧心忡忡之际,磅湛通往金边的七号公路及毗邻的湄公河水道上,一场致命的奔袭正在暗夜中上演。
李敖,这位以莽撞人着称的第五师师长,此刻却象最狡猾的猎豹。
他的部队根本没有参与惨烈的磅湛巷战收尾,而是在攻克磅湛外围后,便悄然脱离主战场。
利用缴获和自有的卡车,搭载精锐步兵和轻型火炮,沿着公路网络,以惊人的速度向东南方穿插。
与此同时,八艘内河突击巡逻艇,如同暗影中的水鬼,熄灭了大部分灯火,仅靠微光导航和雷达,从磅湛沿着浑浊的湄公河主航道悄然南下。
这些装备了40毫米博福斯炮和20毫米机炮的舰艇,是内河领域的绝对霸主。
周容桂给这两支部队下达的命令:要抢在金边守军反应过来,特别是溃兵带回详细消息、法军重新组织防线之前,兵临金边城下,完成战略合围。
公路上,卡车车队保持着无线电静默,只有引擎低沉持续的轰鸣和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
士兵们抱着枪,在颠簸的车厢里抓紧时间打盹,老兵们都呼呼大睡,仿佛这颠簸感一点都不存在。
至于补充进来的新兵,则是一脸的兴奋,这可是参与了一场灭国之战,功勋就在前方,怎么能睡得着?
李敖站在一辆吉普车旁,借着地图灯微光看着手表。
凌晨三点。
“告诉弟兄们,加快速度!我们要在天亮前,让金边人一睁眼就看到我们的枪口!”
周容桂在攻克磅湛、稳定后方后,给河内发了一封电文:
“磅湛已下,正肃清残敌。李敖部已按计划向金边急进。我部主力休整六小时后跟进。建议海军前出暹罗湾,威慑西贡法舰队,阻其湄公河增援。拟于27日对金边发起总攻。”
这是一场赌博。
赌的是金边守军惊魂未定,赌的是法军指挥系统在突然打击下陷入混乱,赌的是李敖的第五师能象一颗钉子,牢牢楔在金边外围,为主力部队赢得展开和攻击的时间。
凌晨四点三十分,李敖的先头营抵达了金边西北郊约十公里的一个小镇。
这里地势略微起伏,分布着一些村落、寺庙和零星的橡胶种植园,更重要的是,它控制着通往市区的几条主要公路和水路岔道。
没有片刻休息,部队立刻展开,查找险要位置。
步兵迅速占领了制高点和关键路口,构筑简易防御阵地,轻型迫击炮和重机枪被架设起来。
工兵则在可能的坦克进攻路在线布设反坦克地雷,并标记出己方坦克的信道。
此时金边,还是有十几辆豆丁坦克,当时小鬼子留下来的,虽然这坦克不咋地,但也不得不防。
同一时间,湄公河上。
“报告!发现敌军巡逻艇两艘,正沿主河道向北巡逻!”
领头巡逻艇“水獭一号”的雷达兵低声道。
艇长,一个皮肤黝黑的前江防老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很好。各艇注意,按照预案,占据有利攻击阵位。等它们进入伏击圈,给我打沉它们!”
几分钟后,当两艘法属殖民地的小型木质巡逻艇,懵懂地驶入一段河道拐弯处时,等待它们的是来自黑暗河岸两侧突如其来的炽烈炮火!
40毫米炮弹轻易地撕碎了木制船体,20毫米机炮的弹链如同火鞭般鞭碎了船舱。
爆炸声和火光瞬间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一艘巡逻艇当场解体沉没,另一艘燃起大火,很快失去动力,在河心打转。
“清理完毕。向前推进,封锁金边周边所有主要河道岔口,特别是通往市区的码头局域!”水獭一号艇长命令道。
这支内河舰队,象一道无形的钢铁锁链,开始勒紧金边的水上咽喉。
天色微明。
当金边城内的守军被北边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和河上交火的消息惊醒。
匆忙进入阵地时,他们惊恐地发现,北圻联邦的军队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家门口。
望远镜里,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地平在线,北圻士兵正在挖掘工事,以及那令人胆寒的突击巡逻艇在湄公河上巡戈的身影。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引擎的轰鸣声便由远及近。
北圻空军的p-51“野马”机群,如同掠食的鹰隼,准时出现在金边上空。
飞机并没有盲目地轰炸城市,毕竟打碎了还得修,可不能再象磅同市那样被打的支离破碎,这太划不来了。
机群有选择地开始俯冲,投下炸弹,用机枪扫射那些暴露的防御工事、军营、通信中心和地面上的机动部队。
爆炸声在金边四周接二连三地响起,浓烟滚滚升起。
城内的恐慌开始蔓延,大量的民众挤在港口,想要坐船逃离,但是发现港口已经被封锁,所有敢动的船只,立马会遭到炮击。
李敖站在临时指挥所前,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轰炸效果和城内守军的调动。
“师座,要不要趁乱冲一下?”一个团长跃跃欲试。
“冲什么?”李敖放下望远镜,瞪了他一眼。
“对面三万人,缩在城里,工事比磅湛只强不弱。我们现在是孤军深入,兵力不足,上去干什么?这城市就在眼前,跑不了。我可不会拿弟兄的命来捞取战功。”
他放下望远镜,指着地图,解释道:“我们的任务,是扎紧这个口袋,看住他们!空军会帮我们削弱他们,舰艇会断他们水路。等周司令的主力,特别是重炮和坦克集群到了,再慢慢炮制他们!”
“传令下去,巩固阵地,加强侦察,用小股部队骚扰,消耗敌军,但不许冒进!”
金边,这座高棉的王城,在1950年7月26日的清晨,彻底陷入了北圻联邦陆、海、空三维一体的围三缺一之中。
只留下西南方向,通往西哈努克市,这个高棉最大的港口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