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赵振也猛地探出半个身子,脑袋差点撞到天花板,满脸都是懵逼。
“辞哥,你你干啥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江辞没有解释。
他只是缓缓地,拿起了桌上那本《恋爱的犀牛》的剧本。
他翻到了第一页。
然后,用他刚刚获得的全新的声音,轻声念出了马路的第一句台词。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仅仅一句称不上完整的话。
整个404宿舍,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声音跟江辞原本清亮干净的少年音完全不搭。
是种充满了故事感和岁月沉淀的磁性男中音。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颗粒感,刮擦着人的耳膜,直接钻进心里。
赵振和陈默,彻底石化了。
两人傻傻地看着江辞,一动不动。
过了足足十几秒。
“咕咚。”
赵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辞、辞哥”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这,是去剧组顺便进修了声乐吗?”
“这声音这都能直接给文艺片当旁白了吧!”
陈默则猛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亮得惊人,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语气里充满了学术性的狂热。
“不止!这不仅仅是音色的改变!辞哥,你的气息支撑、你的咬字方式全都变了!这是一种完全建立在角色逻辑上的声音塑造!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
江辞缓缓合上了剧本。
他没有理会两个室友的震惊。
此刻,他的内心,对于那花掉的1000点心碎值,终于有了最确切的答案。
值!
太值了!
这声音,就是他对抗夏梦那套冰冷的“技术论”,最有力的武器。
他不再理会还在旁边咋咋呼呼的赵振和激动地想要给他做个声学分析的陈默。
江辞重新翻开剧本,目光沉静地落在了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简单地去“感受”。
他开始真正地去“研读”。
他发现,马路的疯狂,并非歇斯底里,也并非无迹可寻。
这个角色的台词,充满了哲学思辨和诗性的呓语。
“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下苦酒,任由它在我的血液里,奔流。”
光靠那股被系统催化出来的“感觉”,根本撑不起来。
它需要演员为这份疯狂,构建一套完整并且可以精准重复的情感阶梯。
江辞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夏梦那张清冷的脸,和她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评判。
“一个苦等了挚爱五百年他的身体记忆应该是紧绷的。”
“你的悲伤是情绪,是浮在表面的。”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承认。
她说得对。
在电影里,一个特写镜头,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配上催人泪下的bg,就足以让观众心碎。
但在舞台上,在那个会将演员的一切都放大的空间里。
他必须为马路的悲伤和疯狂,构建一套完整的,“身体的逻辑”和“声音的逻辑”。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走到了陈默的书桌前。
“笔和本子,借我用一下。”
“啊?哦哦!”
陈默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他。
江辞拿着纸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打开台灯。
橘黄色的光晕,将他笼罩其中。
然后,他开始拆解马路的每一句台词。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台词。
然后,在旁边用括号标注。
(情绪动机:孤独,疲惫,对白昼的告别,对黑夜的迎接。潜台词:我的世界,正在失去光亮。)
(声音表现:气声为主,语速放缓,尾音拖长但不能虚,营造空旷感。)
(身体逻辑:肩膀应是微塌的,核心收紧,但脊背不能完全放松,那是一种长久等待后形成的习惯性僵硬。)
他标记出每一段大台词的重音、气口、节奏变化。
他分析着每一场戏里,马路的情绪递进和逻辑转折。
他甚至开始思考,当马路说出“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时,他的身体应该是舒展的,还是蜷缩的?他的声音应该是上扬的,还是下沉的?
他越是分析,就越是心惊。
也越是兴奋。
他终于明白,如何才能更高效精准地去制造“心碎”。
夜,渐渐深了。
宿舍里,只剩下江辞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赵振和陈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谁也睡不着。
他们两个,时不时就从床沿探出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灯下那个奋笔疾书的背影。
世界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那个天赋惊艳的辞哥
他怎么突然变得学霸了?
比你天赋好还比你努力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个名就活该他出啊!
第二天一早。
江辞是在闹钟声里醒来的。
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但整个人却异常清醒,精神状态好得出奇。
下午一点半。
江辞提前半小时,到达了一号排练厅。
推开门,空旷的排练厅里,木质地板被打磨得能映出人影。
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已经在了。
夏梦。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
她正对着墙壁那面巨大的镜子,一遍又一遍,做着最基础的发声和肢体热身。
“a—o—e—”
夏梦听到了开门声,从镜子里瞥了江辞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继续她的热身。
江辞也不在意。
他默默地走到排练厅的另一侧,放下包,也开始拉伸韧带,活动关节。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巨大的排练厅里,只有夏梦标准的发声,和两人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安静,且泾渭分明。
直到下午两点整。
排练厅的门被准时推开。
同学们开始陆续到位,刘国栋的身影也紧随其后。
他拿着一个保温杯,脸上带着看不出情绪的笑容,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江辞和夏梦身上扫了一圈,点了点头。
“都挺准时。”
他走到中间,将保温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开始之前,先听听你们对角色的理解。”
刘国栋的目光,没有看江辞,而是直接落在了夏梦身上。
“夏梦,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