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裴望之走近，伸手想触她的额头，又在半空轻轻收回，转而替她拢了拢西装领口，“是不是展厅人多闷得慌？”
秦靡摇头，将手机悄悄揣回口袋，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发颤：“没事，可能刚才香槟喝得急了点。”
她避开他的目光，看向那幅《雪夜》，画里的深蓝色夜空压着厚重的雪，冷得几乎要透出画布，“这幅画的色调，确实很特别。”
裴望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指尖点在画框边缘：“画家叫苏野，去年在莉娜的专栏里被提过一句，现在已经能在国际画廊办展了。”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你比他更有天赋，只是差个被看见的机会。”
秦靡没接话，目光落在画中雪地里那串孤零零的脚印上。她忽然想起陈器还说过，裴望之二十岁后就没了公开的就医记录，象是突然摆脱了病痛的纠缠。上那道疤，真的是滑雪摔的吗?
“莉娜在那边等我们。”裴望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自然地伸出手，想引她往展厅深处走。
“她今天特意问起你准备的作品。”秦靡的指尖掠过他的掌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随即又稳住神色，跟着他穿过人群。
“秦靡？”莉娜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却又在触及她眼睛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裴说你很有才华，我倒要看看，能让他特意推荐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她的语气依旧犀利，可秦靡却莫名觉得，那锐利背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就象刚才裴望之提及父亲时的自然，莉娜的审视也带着某种刻意的掩饰。
“我的作品在那边。”秦靡定了定神，引着两人往展厅角落走。
她准备的是一幅油画作品，画布上是一片朦胧的灰紫色雾气，雾气深处隐约能看见一道小女孩的身影，怀里抱着个模糊的狐狸玩偶。
莉娜站在画前，久久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钢笔。
裴望之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灰紫色的雾，用了钴蓝和赭石调的？”莉娜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很擅长用色彩表达情绪，只是这雾里的身影，太沉了。”
秦靡点头：“我想画七岁前的记忆，可记不清了，只记得总在一片雾里找什么。”
这句话说完，莉娜的指尖猛地顿住，钢笔差点从手里滑落。
她抬头看向秦靡，目光里的锐利褪去不少，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找什么？”
“不知道。”秦靡摇头，“只记得心里慌，好象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莉娜没再追问，只是盯着那幅画，久久不语。
裴望之看出气氛不对，适时开口：“莉娜，你觉得她的作品怎么样？”
“尚可。”莉娜收回目光，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可秦靡却看见她转身时看到嘴角扬起的笑容，“比市面上那些只会模仿的年轻人强些，不过要想站稳脚跟，还得再磨几年。”
说完，她便以还有事为由，匆匆离开了展厅，秦靡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莉娜刚才的反应，象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心事。
“她向来这样，说话不留情面。”裴望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你别往心里去，她其实很认可你。”
秦靡转头看他，忽然问：“裴先生，你认识莉娜多久了？”
裴望之顿了顿，笑道：“小时候跟着父亲参加艺术展，见过几次，后来她成了评论家，就没怎么联系了，这次也是托了朋友，才请她来看看你的作品。”
秦靡没接话，目光仍追着莉娜消失的方向。
刚才莉娜盯着画里狐狸玩偶的眼神，分明藏着惊惶，不象对陌生人的审视，倒象怕被看穿什么秘密，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壁。
“在想什么?”裴望之递来一块温热的毛巾，“展厅空调足，擦把脸能舒服点。”
秦靡接过毛巾，指尖触到他的指腹，却飞快收回。她低头擦脸，掩去眼底的疑虑：“没什么，只是觉得莉娜女士的反应有点奇怪。”
“她性子向来古怪，不用在意。”裴望之笑了笑，话锋一转，“对了，一会有场油画拍卖会，有幅琪拉的真迹会亮相，要不要一起去？”
秦靡点了点头，“好。”
秦靡跟着裴望之走向拍卖厅，心思却仍停留在莉娜身上。
那位评论家转身时嘴角的笑意太过突兀，与先前的冷淡形成诡异对比。
经过走廊转角时，她瞥见莉娜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莉娜同时也看到她了，连忙转过身去。
这不禁让她更加疑惑。
拍卖厅内灯光昏暗，人群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动。
裴望之为她拉开座椅，动作优雅得体。
不一会，莉娜也走了进来，秦靡的视线跟着她一直到了第一排。
拍卖会尚未正式开始，光线昏暗，人群低语，但莉娜的身影在朦胧中依然显眼。她并没有坐下，而是与一位白发老者低声交谈。
裴望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拍卖行的艺术总监，也是莉娜的旧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秦靡轻轻“恩”了一声，视线却没有离开。
她看到莉娜说话时视线再乱看，甚至几次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仿佛在确认什么。
当莉娜的目光再次扫过秦靡所在的方向时，两人视线有一刹那的交汇。莉娜象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转回头，连对话都出现了片刻的中断。
“她好象在躲着我。”秦靡低声说，不知是在对裴望之说，还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