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靡没有回头，笔尖在调色盘上轻轻打着转。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裴望之的影子在画室地板上轻轻交叠。
“监控检修得真是时候。”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象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教务处处理得也快得出奇，我知道你在背后推动着。”
裴望之没有否认。
他走到窗边，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
“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不会自动保护善良的人。”他转身，目光沉静地落在她沾着颜料的指尖，“我只是让规则正常运转。”
秦靡的笔尖停顿在调色盘上，颜料慢慢晕开成一抹复杂的灰紫色。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轻轻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我不想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裴先生。”
裴望之走近几步，在离她画架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明白。”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但请理解，有些时候，接受帮助也是一种勇气。”
他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新画布：“这不是庇护，是相信，相信你的才华值得被看见，而不是被卑鄙的手段埋没。”
秦靡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下一次，无论好坏，请让我自己面对。”
裴望之凝视她良久，最终轻轻点头：“如你所愿。”
他不想强求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秦靡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她重新拿起画笔，轻取一抹钴蓝，却在落笔前轻声开口：“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信封，“过两天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秦靡笔尖未停，钴蓝在画布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裴望之将信封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秦靡的画笔骤然停在半空。
但她也从不吝啬对名家的批评，她是业内公认的“点金手”，也是无数艺术家又敬又畏的存在。
秦靡的画笔悬在空中，钴蓝色的颜料滴落在画架下的木地板上，象一颗突然凝固的星辰。
而今年春天，她仅仅在个人社交账号上贴出了一张陌生画作的局部，就让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留学生一夜之间接到了三个顶级画廊的邀约。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问。
“意味着你可能得到一个公平的评价。”裴望之向前一步，从阴影中走出，“或者一个残酷的否定。”。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她下意识扶住画架。
“莉娜马奇”她喃喃自语，这个名字象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被锁死的门。
裴望之敏锐地注意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不舒服？”
“只是有点头晕。”秦靡勉强站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名字很奇怪，我好象在哪里听过。”
这种感觉不止是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么简单。
“周六的会面，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取消。”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秦靡慢慢摇头，把手从签名上挪开，指腹还能摸到卡纸的细纹路。“不用取消。”她深吸一口气，画布上那道钴蓝色的印子已经干了，“就算是不好的评价，我也想听听。”
裴望之看着她额头的汗，喉结动了动。
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块素色手帕递过去，特意没碰到她沾着颜料的手：“先擦擦汗，画室里有暖气太闷，我去开下窗透透气。”
冷风裹着雪粒子飘进来时，秦靡正盯着桌上的信封发呆。
秦靡接过杯子，指尖里着暖意，脑子却更乱了：“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她顿了顿，声音轻下去，“可我只记得被七岁后的事，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
裴望之的动作顿了顿，没追问，只靠在画架边站着，目光落在她没画完的画上面。
“我会准时到。”秦靡打破沉默，拿起画笔蘸了点白色，在蓝色的雪天里添了道细碎的光，“不过作品我想自己准备。”
裴望之点头，眼神里藏着她没看见的温柔：“好。缺什么东西，随时找我。”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要是再头晕，或者想起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秦靡“恩”了一声，眼睛重新落回画布。
裴望之没再打扰，伸手想拿桌上的信封，又轻轻放了回去，他忽然觉得，该让她自己收着这份邀请，就象让她慢慢找回属于自己的过去。
他希望她可以想起来，也想起来他们的过去。
他转身往门口走，身后突然传来秦靡的声音：“裴望之。”
裴望之回头，看见她握着画笔，侧影在夕阳里染着暖光。
“谢谢你。”了点，“不只是因为莉娜·马奇，还有你从没追问过我以前的事。”
裴望之笑了笑，这是秦靡第一次见他这样轻的笑，像雪落在掌心化了点：“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慢慢来，不着急。”
“真相往往比遗忘更沉重。”他轻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但我相信，当你准备好的时候，自然会想起该想起的。”
“周六上午十点，我来接你。”裴望之最后说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画室重归寂静，秦靡凝视着那个烫金签名，忽然注意到信封内侧有一道极浅的折痕。
她小心地打开，发现里面除了邀请函，还有一张对折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画架前，手里拿着画笔。
女孩身后站着一位金发女子，正弯腰指导她作画。
虽然面容略显模糊，但秦靡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子，年轻的莉娜·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