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闻言,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他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在血色月光下泛着幽光的庞大骨骸,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将他笼罩。
天人、真仙、金仙、先天神魔……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强大存在,竟然都陨落于此,化作这无边骨海的一部分。
而他。
一个连“仙”的门坎都未曾触及的、区区75级的玩家,踏入此地的结局,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十死无生,灰飞烟灭。
“不行……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刘玄猛地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他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逐渐变得坚定。
虽然恐惧依然存在,却无法再主宰他的意志。
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是必死之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手指还能动弹,他就绝不能坐以待毙。
放弃,就意味着蓝星上的亲人、朋友将彻底失去希望,意味着向命运低头认输。
他深吸一口气。
那混合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看向那神秘男子,态度愈发躬敬。
“前辈,听您所言……您也是被困于此地的吗?不知在此……已有多久岁月?”
“多久?呵……千年?或许更久……久到,连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男子的情绪似乎被这个问题触动,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但那双空洞的眼眸依旧麻木,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已在漫长的囚禁中被消磨殆尽。
他抬起头。
望着天空中那轮永恒的血月,声音里第一次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你可知……为何连那些号称万劫不灭的先天神魔,踏入此地,也终究难逃一死?”
“晚辈不知,还请前辈解惑。” 刘玄的姿态放得更低。
在这片只有两个活物的绝地,眼前这位不知深浅、不知是敌是友的神秘男子,是他获取信息、理解这个副本空间的唯一途径。
“此地……原本是上古时期,一方名为永夜剑宗的庞然大物所开辟的独立洞天世界,底蕴深厚,强者如云。”
男子的声音变得悠远,“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剑宗之内,拥有了一件……不该存在于世的“禁忌之器”。”
“消息走漏,诸天万界,无数强者被其吸引,跨越无尽虚空,降临此界。其中不乏你刚才所见遗骸的主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真仙、金仙,乃至……先天神魔。”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讥讽:“可惜,贪婪蒙蔽了理智。那禁忌之器为天道所不容,就在各方强者云集,蠢蠢欲动之际……至高无上的天道意志,降下了它的裁决。”
“它以无上规则之力,将此方世界彻底封锁,断绝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形成了一座完美的……囚笼。”
男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斗了一下,“更可怕的是,天道规则的力量渗透进来,对所有踏入此界的生灵进行压制。任凭你在外界是移山填海的仙人,是执掌法则的神魔,到了这里,实力十不存一,甚至百不存一。”
“为了离开这座永恒的监牢,被困的强者们想尽了办法,联合了一次又一次……但所有的努力,在天道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徒劳。”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面对天道,所谓的不朽金仙,先天神魔……与蝼蚁何异?”
“最终,近乎疯狂的强者们,将唯一的希望,再次寄托在那件引发一切灾祸的禁忌之器上。他们认为,唯有掌控那件可能蕴含禁忌之力的器物,才有机会打破天道的封锁。”
“也正是这个决定……招致了最终的灭顶之灾。”
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回忆那惨烈的景象,“天道……被彻底激怒了。它降下了一道蕴含其部分意志与力量的分身,永久驻守在那禁忌之器旁。凡是靠近者……无论强弱,无论身份……皆被其无情斩杀,神魂俱灭。”
“而你……”
男子那空洞的目光落在刘玄身上,象是在看一具早已注定的尸体,“你这只小虫子,弱得可怜,反倒因为实力低微,不受此地天道规则的明显压制。但你既然进来了……就再也别想出去。”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麻木,“第一,现在就自我了断。但需知,此地规则特殊,死在这里,你的灵魂将无法进入轮回,从而在此地慢慢消散,归于虚无,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
“第二,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绝望弥漫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寿元一点点耗尽,在无尽的孤独与恐惧中,迎接最终的死亡。”
他象是给出了一个“善意”的建议,“我劝你……选第一条。死得痛快些。待得越久,你承受的痛苦与折磨,只会越多,直到将你逼疯。”
刘玄沉默了,没有立刻回答。
但他心中有个疑问。
既然活得如此痛苦,眼前这人,为何不选择自我了断?
但他将这个疑问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前辈,”
刘玄抬起头,目光不再迷茫,反而闪铄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您的意思是,只要能得到那件禁忌之器,就有可能离开这里,对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远方那片深邃的黑暗。
在视线的尽头,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之中。
似乎……隐隐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彩色光芒,在血月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呵呵……”
男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怎么?你这只小虫子,也想去碰碰那连先天神魔都触碰不得的东西?痴心妄想。”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刘玄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淅,“为什么不赌上一切,去尝试抓住那一线生机呢?前辈,您难道就不想离开这里吗?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男子闭上了眼,对刘玄的提议毫无反应。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见过太多像刘玄这样初来乍到、心怀侥幸、妄图挑战天道的“愣头青”。
结果呢?
不过是让这片骨海,又多了一具微不足道的枯骨罢了。
他早已心如死灰。
若非心中还有一丝无法割舍的牵挂……他或许连这麻木的“活着”都早已放弃。
见男子沉默不语,刘玄也不敢贸然行动。
身处如此危险的地方,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都可能招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重新盘膝坐下,看似在调息,眼角的馀光却始终锁定着男子身下的神器鉴定卷轴。
如果能得到它。
他将能鉴定巳蛇符石,让他的实力得到一定程度提升。
在这绝境之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增强,都可能是活下去的关键。
“小子,”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是来自混沌大世界?”
刘玄精神一振,立刻躬敬回答:“回前辈,晚辈名叫刘玄。并非来自您所说的混沌大世界,晚辈的家乡,是一个名叫蓝星的普通世界。”
“蓝星……未曾听闻。”
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再次闭眼,自语般低声道,“也是……你连天人之境都未触及,又怎会知晓混沌大世界。”
“混沌大世界……是前辈您原来所在的世界吗?” 刘玄抓住机会,主动提问,试图拉近关系。
他心中盘算,如果能说动男子一同前往,成功率或许能增加些许。
“混沌大世界,乃是诸天万界之源头。”
男子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幻梦般的遥远情感,“这世间无尽的世界、宇宙,最终……都会在时光的长河中,逐渐与混沌大世界交融、归一。”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而颤斗,那股麻木似乎被某种强烈的情感短暂冲开了一道缝隙:“我被困于此……已逾千载……不知我那女儿……她……如今可还安好?是否……还记得我这个无用的父亲……”
女儿?
刘玄心中猛地一动,瞬间明悟了。
为何男子在如此绝望的境地里,依然选择痛苦地“活着”,而非自我解脱。
为何他明明有机会,去争夺那唯一的希望,却选择在此枯坐等待。
是牵挂!
是对女儿无法割舍的深情与愧疚!
这牵挂,是支撑他在这无尽绝望中保持一丝清醒、没有彻底疯狂的原因。
却也成了束缚他手脚、让他不敢再去冒险搏命的枷锁。
他害怕自己一旦陨落,就真的再也无法得知女儿的消息,连在思念中“活着”的权利都会失去。
“前辈,”
刘玄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理解与共情,“万事万物,运转不休,阴阳相生。绝境之中,亦藏有一线生机。您之所以留在此处,不去争夺那禁忌之器,是担心自己万一陨落,便再也无法与女儿相见,对吗?”
“但您心中也明白,那禁忌之器,或许就是这一线生机的所在。只是……这一线生机太过缥缈,太过危险,您自觉无法把握,更不相信我这“小虫子”能够把握。”
男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刘玄,而是抬头看着空中的血月,“如你所说,这一线生机,非你我能够把握,我只能祈祷,未来某天,会有圣人强者降临此地,将那件禁忌之器取走,从而让我恢复自由。”
刘玄闻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骨粉,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点微弱的彩色光芒,语气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前辈,您可以继续在这里等待。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圣人,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奇迹。”
“但我等不了。”
“我的世界,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他们正在面临巨大的危机,有人在等我回去。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目光最后落回男子身下,脸上露出一丝坦然和尴尬笑意:
“前辈,在出发之前……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您屁股下面坐着的那张卷轴……您还要吗?”
“反正您在此枯坐,也用不上它。不如借给晚辈如何?晚辈要去碰碰那禁忌之器,想用这卷轴提升下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