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垂下眼,看着脚下这个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尊严的男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
只有一片冷漠。
他抬起脚,从杜伯仲的身边绕开。
“帐本。”
他只说了两个字。
杜伯仲象是得到了赦免,连滚带爬地跪直了身体。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
“在……在吕州,我老家的祖宅。”
他的声音颤斗,语速极快。
“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当年我爸在树下埋了一坛女儿红。”
“帐本就用油布包着,藏在那个酒坛的夹层里!”
“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李毅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铁门。
他没有再看杜伯-仲一眼。
“咚,咚,咚。”
他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外,祁同伟立刻将门打开。
李毅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
“让他睡个好觉。”
“是!”
祁同伟立正敬礼,看着李毅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转身,看向审讯室里那个瘫软如泥的身影。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同情。
然后,那丝同情迅速被更强烈的敬畏所取代。
……
当天夜里。
两辆没有任何牌照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吕州市郊的一座荒废村落。
车灯熄灭。
十二道黑影,如同暗夜里的幽灵,从车上跃下。
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只用最简洁的手势沟通。
动作整齐划一,象一台台被精密编程的杀戮机器。
“幽灵”带队,径直走向村子最深处那座早已破败的院落。
院子里杂草丛生,那棵老槐树的树冠,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几名队员迅速散开,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和警戒位置。
“幽灵”走到树下,用脚丈量了一下距离。
然后,他对着一个点,做了个下挖的手势。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
他们没有用工兵铲,而是用一种特制的、可以折叠的探铲。
铲头入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泥土被一层层地刨开。
很快,一个黑色的酒坛,出现在坑底。
酒坛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幽灵戴上一副白手套,亲自打开了上面早已干裂的泥封。
一股尘封多年的酒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飘散出来。
他伸手探入酒坛。
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硬物。
……
凌晨四点。
汉东,省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灯光依旧亮着。
李毅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一份文档。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祁同伟推门而入。
他手上,捧着一个密封的文档袋。
他将文档袋,恭躬敬敬地放在了李毅的桌上。
“老板,东西拿回来了。”
李毅放下手中的笔。
他打开文档袋,从里面取出了那本帐本。
一本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硬皮笔记本。
封皮因为常年埋在地下,已经有些磨损发黑。
他翻开第一页。
里面没有任何文本。
全是一种用特殊符号和数字组合而成的加密代码。
密密麻麻,象鬼画符。
但李毅知道,这本不起眼的册子里,记录着一个足以颠复整个汉东的巨大秘密。
记录着赵家那张盘根错错节、触目惊心的洗钱网络。
另一边,那个存储着高育良私密视频的u盘,正静静地躺在桌角。
视频。
帐本。
两份核弹级别的证据,此刻都已攥在他的手中。
他随时可以引爆。
将高育良,将赵家,炸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然而。
李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
他将帐本和u盘,都放进了办公桌下那个沉重的、需要三重密码才能开启的保险柜里。
“咔哒。”
保险柜的门,应声锁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即将破晓的天际。
他对着身后的祁同伟,又象是在对自己说。
“现在就亮出底牌,太便宜他们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
“我要把这张牌,死死地攥在手里。”
“在他们最接近希望的时候,再打出去。”
“我要让他们,尝到最彻底的绝望。”
祁同伟站在他身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才是真正的将军。
……
几天后。
京州国际机场,一条不对外开放的特殊信道。
杜伯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
他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筋骨,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劫后馀生的庆幸。
他的妻子和女儿,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
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将三本崭新的加拿大护照,和一张没有署名的瑞士银行卡,交到了杜伯仲的手中。
“李书记说,他言出必行。”
“卡里有足够你们三代人,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过上富足生活的钱。”
“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杜伯-仲这个人。”
杜伯仲颤斗着手,接过那些东西。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汉东的方向。
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家人登上了那架即将飞往加拿大的私人飞机。
引擎轰鸣,飞机刺破云层,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不远处的塔台上。
祁同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李毅的信誉和实力,再一次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也让他那颗原本摇摆不定的心,彻底地,死心塌地。
……
京城。
赵瑞龙的私人会所里,一片狼借。
名贵的古董花瓶碎了一地。
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满是红酒和雪茄灰的污渍。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赵瑞龙双眼通红,象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在房间里暴躁地来回踱步。
杀手扑空了。
杜伯仲,连带着他手里所有的秘密,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象一把看不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他的头顶。
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将他斩得粉身碎骨。
他抓起桌上的雪茄剪。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插进了面前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
“噗嗤!”
锋利的剪刀,没入柔软的皮革,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毅!!”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和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
在和别人的正面对决中,输了。
输得这么惨。
输得这么彻底。
他甚至连对方是怎么做到的,都一无所知。
他终于明白。
在汉东。
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不可战胜的敌人。
一场围绕汉东的,更加猛烈、更加血腥的风暴。
正在悄然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