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牛奶般漫过草甸,曹大林蹲在院门口磨猎刀,青石板上洒的水转眼就渗进了泥地里。
曹晓云扒着门框探出脑袋,羊角辫上系着新换的绿头绳——开春扎绿,是老辈人传下的规矩。
灶房里飘出蒸窝头的香气。开锅盖,蒸汽模糊了她发红的眼眶:\"狐狸屯?
日头爬到树梢时,兄妹俩已经走在山梁上。开春的日头暖烘烘的,晒得人脊背发烫。曹晓云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小鹿崽子跟在她身后,时不时低头啃几口刚冒头的嫩草。黑箭跑在最前,铜铃铛声惊起几只山雀。
曹大林眯眼望去。桦树林后面隐约露出几间木刻楞的屋顶,炊烟袅袅升起——那就是狐狸屯,因早年盛产火狐得名。屯子不大,二十来户人家,多半是猎户后代。
刚进屯口,几条猎狗就狂吠着冲过来。黑箭立刻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从木栅栏后探出头,圆脸上满是雀斑:\"晓云!
姑娘抬起头,眼睛像两汪山泉水般清亮。手上的油脂,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常听爹提起你,说打三趾熊的曹炮头年轻有为。
曹大林耳根一热。上辈子他活到三十多岁都没姑娘正眼瞧过,如今被个漂亮姑娘直勾勾盯着,手心沁出了汗。
赵冬梅看了眼曹大林腰间的猎刀和弓箭,嘴角微微扬起:\"后山有片榛子林,这会儿该出花尾榛鸡了。
榛子林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底下枯黄的草丛。赵冬梅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得像只母鹿。她背着一张精巧的桦木弓,箭囊里插着十几支羽毛箭——看尾羽是野鸡毛做的,箭头上缠着棉絮。
曹晓云和小娟跟在后面,两个小丫头共用一个弹弓,为谁先打争执不休。黑箭和小娟家的黄狗跑在最前,时不时惊起几只蚂蚱。
曹大林刚要搭箭,赵冬梅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腕:\"逆风。了指榛鸡上方的树梢,\"看那根歪枝。
果然,有根细枝不自然地晃动着——是猎户设的套子!曹大林眯起眼睛,隐约看见钢丝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上辈子他就听说过,狐狸屯有人爱下死套,专逮活物卖钱。
正说着,一只榛鸡不小心踩中了机关。的一声响,套子猛地收紧,可怜的小家伙顿时倒吊起来,扑棱着翅膀发出凄厉的叫声。
赵冬梅已经取下背上的弓,搭箭瞄准那根细枝。的一声,羽箭精准射断套绳,榛鸡扑棱着掉进草丛。几乎同时,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声咒骂,一个佝偻身影骂骂咧咧地钻出来。
老头生得精瘦,下巴上几根灰胡子翘着,活像只老山羊。梅,他顿时蔫了半截:\"冬梅丫头啊我这就收,这就收\"
曹大林却盯着老头腰间的皮囊——鼓鼓囊囊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一个箭步上前,趁老胡头不备扯开皮囊口:里头竟是四五只活松鼠,尾巴全被铁丝绞在一起!
老胡头见事情败露,竟从后腰掏出把砍刀:\"小丫头片子管得着吗?尖指向曹大林,\"外乡人少管闲事!
曹大林不慌不忙地解下猎刀,刀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或许会退缩,但现在——\"晓云,带同学退后。
老胡头见状,突然吹了声刺耳的口哨。树林深处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三个穿劳保服的壮汉拎着棍棒围了上来。
赵冬梅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铜哨猛吹三声。哨音未落,屯子方向就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少说有十几个扛着猎叉的汉子往这边跑来!
局势瞬间逆转。三个壮汉见势不妙,撒腿就往林子里钻。老胡头刚要跑,被曹大林一个扫堂腿放倒,猎刀抵住喉咙:\"说,上个月黑瞎子沟丢的马鹿,是不是你们下的套?
正说着,狐狸屯的猎户们已经赶到。领头的壮汉浓眉大眼,活脱脱是赵冬梅的男性版:\"冬梅,没事吧?
赵支书闻言,立刻让两个后生捆了老胡头:\"正好,县里魏警官在屯里蹲点呢。向曹大林,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草北屯的小曹?老听德海兄夸你。
回屯的路上,曹晓云和小娟走在最前,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像对山雀。赵冬梅和曹大林并肩而行,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香。
赵冬梅抿嘴一笑,阳光照在她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谢啥,都是跑山的。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会刻松鼠哨?改天教教我?
屯口的晒谷场上,魏警官正和几个民兵说话。林,他立刻迎上来:\"正找你呢!上满是喜色,\"王副主任全撂了,连五年前粮库的案子都交代了!
曹大林却望向远处的赵冬梅。姑娘正帮妹妹梳理被树枝勾乱的麻花辫,阳光下侧脸的轮廓像幅剪影。重生这一世,他不仅找回了猎人的尊严,似乎还遇见了意料之外的风景。
黑箭突然蹭了蹭主人的腿,铜铃铛叮当作响。小鹿崽子好奇地嗅着赵冬梅的裤脚,换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飘荡在三月的山风里,像首崭新的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