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院的喇叭声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曹大林蹲在屯口的磨盘旁,手里攥着刚送来的《吉林日报》,头版赫然印着\"破获特大粮种盗窃案\"的粗黑标题。
刘二愣子凑过来,军大衣上沾着灶灰:\"大林,听说李根那王八蛋全撂了?连五年前老林场丢柴油的事都认了!
曹晓云抱着小鹿崽子跑来,羊角辫上系的新红头绳格外扎眼:\"哥!大姨来了!带着白面呢!
曹大林抬头望去,大姨王桂枝挎着个盖蓝布的柳条筐,正从屯口的土路上走来。女人眼睛肿得像桃,走两步就抹把脸,哪还有前天骂街时的泼辣劲儿。
曹德海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烟袋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灭:\"进屋说吧,外头风硬。
灶房里飘着猪油渣的香气。王秀兰给大姑子盛了碗酸菜粉条,女人捧着碗直掉眼泪:\"李根那挨千刀的,原来早跟粮库保管员勾上了铁柱那傻货还当他是兄弟\"
铜铃铛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里头的小铁球已经磨得发亮。曹大林想起那条瘸腿却忠心的老狗,喉咙突然发紧。他郑重地把铃铛系在黑箭脖子上,小家伙不适应地甩了甩头,\"叮铃\"声清脆悦耳。
曹德海和曹大林对视一眼。悠悠地磕了磕烟袋锅:\"开春了,该去北沟看看鹿道了。
日头刚偏西,曹大林就开始收拾装备。五六式半自动拆了又装,每个零件都擦了枪油。子弹选了普通铅弹——马鹿不比野猪,皮子金贵,打烂了供销社要压价。刘二愣子来时带了挂鞭炮,说是要吓唬鹿群用。
天没亮两人就出发了。正月末的山风像裹了刀子,刮得人脸生疼。黑箭跑在最前,新戴的铜铃铛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脆。边走边啃冻豆包,含混不清地问:\"大林,真能找着那熊崽子?
北沟的雪比黑瞎子沟薄些,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曹大林每走十步就停下听听动静,军用棉鞋故意碾碎枯枝——这是惊鹿的法子。果然,绕过一片榛柴棵子后,黑箭突然竖起耳朵,冲着东南方低吼。
曹大林蹲下查看雪地上的蹄印。蹄印前端分叉的尖头清晰可见,最大的那串足有碗口大。,都是公的。开一片积雪,露出底下黄澄澄的尿冰,\"尿里带沫子,正发情呢。
两人呈钳形包抄。曹大林脱下棉袄反穿,露出里面的白布里子,又往靴子上抹了鹿茸血粉。刘二愣子绕到下风口,手里攥着那挂鞭炮。距离缩到三十步时,领头的小公鹿突然抬头,湿润的鼻头不停耸动。
风停的刹那,黑箭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鹿群炸了窝似的四散奔逃,领头的小公鹿却反常地朝曹大林这边冲来——它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五六式半自动的枪声在山谷回荡。小公鹿应声倒地,子弹从耳后入脑,半点皮子没伤着。刚欢呼半声,密林深处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巨响——有什么大型动物正急速靠近!
黑箭在树下狂吠,却反常地没有扑上去。熊崽子人立而起,前掌做出扑击动作,却迟迟没有真的进攻。曹大林突然发现它右掌只有三根趾头——跟那头巨熊一模一样!
刘二愣子刚要下树,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响。熊崽子像听到命令似的,调头就往北跑。曹大林眯眼望去,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在林子深处晃动,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反光。
曹大林摇摇头,从树上滑下来检查鹿尸。子弹入口只有铜钱大,出口也干干净净,这张皮子至少能评个特等。他正要把鹿捆上爬犁,黑箭突然叼着个东西跑回来——是半截带血的钢丝绳!
顺着熊崽子的足迹追踪,两人很快发现片被破坏的鹿道。十几处新下的钢丝套隐藏在灌木丛中,有些已经勒进树皮里。最触目惊心的是个还在挣扎的母鹿——套子深深勒进脖子,鹿眼凸出,舌头都紫了。
话音未落,右侧树丛里突然飞出道寒光!曹大林本能地侧身,一把砍刀擦着脸颊飞过,深深扎进身后的松树。两个穿劳保棉袄的汉子从藏身处跳出来,其中一个右手裹着绷带,血还在渗。
曹大林没吭声,五六式半自动的枪口微微抬起。黑箭压低身子,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刘二愣子趁机解下腰间鞭炮,火镰已经攥在手里。
灌木丛里猛地蹿出条黑背狼狗,直扑黑箭而去!两条狗顿时撕咬成一团,铜铃铛声和犬吠声混在一起。伤手汉子趁机抡棍砸向曹大林,却被一枪托砸在手腕上,木棍\"当啷\"落地。
炸响的鞭炮惊得狼狗掉头就跑,两个盗猎者也慌了神。瘦高个刚要摸后腰的土枪,曹大林的子弹已经打在他脚前:\"动一下试试!
回屯的路上,刘二愣子拖着两头鹿,嘴里不停咒骂盗猎者。曹大林走在前面,手里攥着那截钢丝绳。黑箭时不时回头张望,铜铃铛声在山谷里回荡。
屯口的炊烟已经升起老高。曹晓云抱着小鹿崽子等在老榆树下,看见哥哥们就蹦起来:\"哥!公社来电话,说要给你发奖金!
曹大林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把钢丝绳塞给她:\"收好了,比奖金金贵。向远处绵延的群山,突然想起老吴头常说的话——猎人守的山,从来不止是几棵树几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