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石的两个师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为难和不情愿。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师傅,硬着头皮走到陆云舟面前,拱了拱手,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敷衍。
“陆二公子,这……这块石头,您看,是想从哪儿下刀啊?还是……小的们直接给它来个对半切?”
他这话说得随意,分明就是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
谁都知道,这种废料,切与不切,从哪切,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林妙妙摇一双眼睛却怨毒地盯着这边,她等着看镇北王府最后的笑话,等着看这群人如何收场。
陆云舟仿佛没有听出那师傅话里的轻慢。
他只是转过身,微笑着,看向了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妹妹。
“岁岁,你来告诉师傅,你想从哪里开始看‘亮晶晶’?”
这句温和的话,让全场再次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笑。
“还真当回事了?”
“行了行了,小孩子胡闹,大人也跟着疯。”
岁岁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蹬蹬蹬地跑到那高大的解石台边。踮起小脚,努力伸长了自己短短的骼膊,用白嫩嫩的小手指,指向了石头最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地方,甚至还有一块干涸的、不知是什么的污渍。
她奶声奶气,却又无比肯定地大声宣布:“这里!”
“从这里擦开!里面有最好看、最亮的绿色亮晶晶!”
解石师傅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从业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场景,也从未受过这等戏耍。
他感觉自己的专业和尊严,都被这个小奶娃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就依小郡主的!”
他扭头对另一个师傅不耐烦地摆摆手:“别用锯了,费那劲干嘛!拿块磨石,给她把那个角擦开,让她死了这条心,咱们也好早点收工!”
另一个师傅也是一脸晦气,随手从旁边的工具堆里捡起一块粗糙的磨石,连水都懒得蘸,就这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脸上全是敷衍和不屑,抓着磨石,对着岁岁指的那个角落,胡乱地、重重地擦了下去。
“刺啦——”
磨石与石皮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干响。
一层黑灰色的石粉,簌簌地往下掉。
那师傅又擦了两下,正准备起身说“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下一刻。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手中的磨石,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刚刚被他擦开的那片只有鸡蛋大小的局域,整个人象是被雷劈了一样,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整个后院,在这一瞬间,落针可闻。
因为,一抹绿意,毫无征兆地,就那么突兀地,霸道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不是寻常玉石那种浅淡的青色或油色。
那是一抹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绿!
它就象是夏日最繁盛的林间,被阳光穿透树叶后,沉淀下的最精华的那一抹生命之色!
在奇珍坊后院这有些昏暗的光线下,那抹绿色非但没有黯淡,反而象是一块自己会发光的宝石,呈现出一种高贵、霸道、又充满了无尽生机的阳绿!
色正!水头饱满!浓郁得化不开!
所有关于顶级翡翠的传说,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现实!
“咕咚。”
离得最近的解石师傅,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吞咽声。
他颤斗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片绿色,可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一团能灼伤人的火焰。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出……出绿了!!!”
这三个字,象是一道天雷,在寂静的人群中轰然炸响!
“什么?!”
“绿了?那块垫脚石?!”
奇珍坊的钱掌柜,原本正陪着笑脸准备看镇北王府的笑话,听到这一声喊,他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抖,象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箭步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解石台前,一把推开那个已经傻掉的师傅,整个人都快要趴在了那块石头上。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眼睛瞪得象铜铃,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切口。
他颤斗着伸出手,在旁边的水桶里蘸了点水,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抹在了那个切面上。
清水拂过。
那抹绿意,变得更加通透,更加妖艳!
水光之下,那绿色仿佛活了过来,在里面缓缓地流淌,深邃而神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钱掌柜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斗起来。
他看着那抹绿色,嘴唇哆嗦,脸上的表情混杂着狂喜、惊骇、和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
下一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喊出了三个字。
“帝!王!绿!!!”
“是帝王绿啊啊啊啊啊——!!!”
这三个字,如同一万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同时炸开!
整个后院,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彻底陷入了疯狂!
“帝王绿!老天爷!我这辈子居然能亲眼看到帝王绿!”
“假的吧!垫脚石里开出帝王绿?!”
“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像潮水一般,疯狂地向前拥挤,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眼中闪铄着贪婪与狂热的光,想要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玉石之王的风采。
场面,瞬间失控!
“啊——!”
林妙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死死地盯着那抹刺眼到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绿色,那抹绿色,象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抽干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嫉妒、怨毒,在这一刻,都被那抹霸道的绿色碾得粉碎。
三万两的废石。
一两银子的帝王绿。
这荒诞到极致的对比,象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抽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人事不省。
“保护岁岁!”
在人群陷入疯狂的瞬间,陆烽火和陆云舟已经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将沉婉和岁岁牢牢地护在了身后,挡住了汹涌的人潮。
陆从寒坐在轮椅上,面沉如水,凡是靠近他三尺之内的人,都会被一股无形的煞气逼退。
萧承更是第一时间挡在了岁岁的身侧,那双阴郁的眼睛里,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凶光,象一头护崽的孤狼。
岁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躲在二哥身后,只敢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那些象疯了一样的叔叔伯伯。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大宝贝露出来一点点,大家就都变得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