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舟回到自己的院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房门从里面死死地闩上。
他走到书案前,没有立即展开那卷兽皮。而是从一个不起眼的药箱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白玉碗中。
药液混合,无色无味,清澈得如同一碗泉水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从岁岁手中得来的兽皮纸在书案上完全铺开。接着,他取出一支最柔软的羊毫笔,蘸了蘸碗中的特制药水,开始在那张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兽皮上,轻轻涂抹。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药水所过之处,原本黄不拉几、模糊不清的兽皮表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擦去了千年的尘埃。那些早已褪色的线条,象是干涸的河床重新迎来了活水,颜色由浅入深,迅速变得清淅、深刻起来。
原本只是杂乱的涂鸦,此刻却显露出山川的巍峨轮廓,河流的蜿蜒走势。甚至在某些山脉的标记旁,还浮现出一些之前完全看不到的细小朱砂红点。
陆云舟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他手上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笔都涂抹得均匀而精准。
整个书房里,只有笔尖划过兽皮的轻微沙沙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一点轻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墨蓝,渐渐染上了一层鱼肚白。桌上的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烛泪堆积得如同小山。
陆云舟却毫无所觉。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将兽皮地图与书架上那些泛黄的古籍孤本,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比对、考证。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南疆巫文,那些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地貌特征……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个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的结论。
“前朝宝图……”
当东方第一缕晨光通过窗棂,照亮他苍白的脸颊时,陆云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这四个字。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
这是前朝复灭之际,末代皇帝为求东山再起,将整个国库的财富秘密转移后,绘制的藏宝图!
传说,那份宝藏富可敌国,足以武装起一支百万雄师。而这张藏宝图,则被撕成了数份,散落天下,不知所踪。
数百年过去,这早已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可现在,其中一份碎片,就在他的手上!
陆云舟看着桌上那张纹路清淅的兽皮地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金矿石,能解王府燃眉之急。
可这张图,却能为镇北王府,铺就一条通天之路!
复兴王府,不再是一句空话!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等兽皮地图上的药液彻底风干。然后,他没有将其锁入任何箱柜,而是走到书架前,从一排看起来最普通、最枯燥的经史子集中,抽出了一本《礼记注疏》。
他熟练地在书脊的某个位置一按,厚厚的书本竟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了一个被挖空了的凹槽。
他将那张兽皮地图卷好,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郑重地放入凹槽内,再将书本合上,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书架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已经大亮了。
陆云舟没有去休息,而是直接吩咐下人:“去厨房,用最好的桂花和新磨的米粉,做一碟桂花糕来。要甜一些。”
小厮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陆云舟端着一盘精致雪白、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亲自送到了岁岁的面前。
此刻的岁岁,正蹲在花园的草地上,和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瘸腿小野猫大眼瞪小眼。
“岁岁。”
听到二哥的声音,岁岁立刻回头,当她看到那盘漂亮的桂花糕时,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二哥!”她丢下小野猫,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仰着小脸,满眼都是渴望。
“这是给你的奖励。”陆云舟在她面前蹲下,将盘子递给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昨天的工作做得很好,以后要继续努力。”
奖励?工作?
岁岁立刻就明白了。
昨天她从爹爹的书房里,找到了那个最亮晶晶的纸卷,所以二哥就奖励她吃桂花糕!
原来“工作”真的可以换好吃的!
“恩!”岁岁用力地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小嘴被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保证,“岁岁……会努力工作的!把所有亮晶晶都找出来!”
看着妹妹那充满干劲的小模样,陆云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计划通的笑容。
他要让岁岁明白,她每一次找到“亮晶晶”,都能给这个家带来好处,都能得到最直接的奖励。
他需要这双能看穿世间所有宝光的眼睛,为他,为整个王府,找出一条生路。
……
与此同时,王府西侧的练武场上,气氛却与这份温情截然相反。
“哈!”
陆烽火赤着上身,浑身大汗淋漓,手中的长剑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狠狠劈向前方。
他已经在这里练了整整一个上午。
一套家传的《燎原剑法》,他翻来复去地耍了不下百遍,可体内那股真气,却始终象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蛮牛,无论他如何引导,就是冲不破那道该死的关隘。
他修炼的功法,已经卡在“凝气化罡”这个瓶颈足足半年了。
半年前,他还能和京城里那些世家子弟打得有来有回,可如今,人家一个个都突破了,只有他还停在原地。
这种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恶!可恶!”
陆烽火越想越烦躁,手里的剑法也渐渐失了章法,不再是精妙的招式,而变成了纯粹的发泄。
他体内的真气,也因为他心绪的紊乱,开始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刺痛。
“给我破啊!”
他怒吼一声,双脚猛地一踏地面,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手臂上,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寒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地劈在了一座足有几百斤重的石锁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火星四溅!
那柄精钢打造的长剑,与坚硬的石锁碰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股凶猛绝伦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狂暴地涌入陆烽火的手臂!
“噗!”
陆烽火只觉得手臂一麻,一股翻江倒海的气血直冲喉头,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跟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那股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乱窜,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和不甘,让他彻底失控。
他狂吼一声,猛地将手中那柄价值不菲的长剑狠狠摔在地上。
“哐当!”
长剑在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一声悲鸣。
陆烽火却看也不看,他象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到一旁,一脚踹翻了兵器架,木屑横飞。
发泄过后,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脱力地走到练武场边缘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