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又是一声。
这一次,声音不再来自祭坛深处,而是直接从他脚下的骸骨王座传来。
朱宁低头,脚下那由三具妖将级骸骨拼接而成的王座,正随着那沉闷的敲击声,微微搏动。
它像一颗心脏。
一颗,由污秽与死亡构筑的,邪异心脏。
环绕在祭坛周围的黑色潮水,也随之起伏。
它们不再是无意识的蠕动,而是像受到了某种号令,开始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向着祭坛中央朝拜。
朱宁缓缓伸出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轻轻按在了冰冷的王座扶手之上。
入手冰凉,却又透着一股仿佛能与他血脉共鸣的,腐烂生机。
他将自己那缕刚刚掌控的“腐烂”规则,顺着掌心,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去。
他想知道,这门后,究竟关着什么东西。
嗡!
一股更加古老、也更加霸道的意志,顺着他的神念轰然反噬!
那不是攻击,更非敌意。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宣告。
仿佛在告诉他,这片领域,早已有了自己的主人。
朱宁闷哼一声,只觉神魂仿佛被万载玄冰冻结,踉跄着倒退了半步。
他那副刚刚重塑的瘟骨甲之上,墨绿色的纹路疯狂闪烁,将那股反噬而来的意志尽数吞噬。
咚!
咚!
咚!
脚下的王座,跳动得愈发剧烈。
那东西,似乎被他的试探激怒了。
朱宁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王座扶手上那行扭曲的文字上。
那不是妖文,更非道篆。
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是由无数痛苦的灵魂堆砌而成,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怨气。
他看不懂。
可他能感觉到,这些文字,活着。
朱宁的指尖,下意识地,划过其中一个最简单的字符。
轰!
一幅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那具被九条漆黑锁链钉死在地的枯骨佛陀。
也看到了,那双自地牢最深处,缓缓睁开的眼睛。
“噗!”
朱宁猛地喷出一口逆血,与王座的连接应声崩断。
他脱力般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那双死寂的眼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这王座,是那座地牢的……延伸。
是那头未知存在的,另一张嘴。
咚!
咚!
咚!
咚!
敲门声,变成了撞门声。
整座祭坛都在这狂暴的撞击下剧烈摇晃,无数被当做砖石的妖兽骸骨簌簌剥落。
祭坛,正在崩塌。
南岭防线,熊山和他麾下的三百熊妖精锐,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正在缓缓“生长”的邪异祭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开始从内部瓦解。
“大人!”熊山发出嘶哑的咆哮,眼中充满了无法稀释的惊骇。
地宫之内,蛇母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她那张妖娆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她终于明白了。
那位新王,他不是在巡视领地。
他是在……拆除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祭坛之巅,朱宁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逃。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座正在分崩离析的骸骨王座,那双死寂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缓缓地,再次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按住的,是自己胸口那枚早已与骨甲融为一体的,魔钉。
他将那股源自魔钉的暴戾之气,与自己新生的瘟骨之力,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于脚下这座即将失控的祭坛!
他要用一种污秽,去镇压另一种更深沉的污秽!
“吼!”
一声充满了无尽暴怒与不甘的咆哮,从祭坛的最深处,轰然传出!
那狂暴的撞击声,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整座祭坛,静止了。
朱宁的身体晃了晃,骨甲之上,刚刚愈合的裂痕再次崩开。
可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将那头饿狼按了回去。
就在这时。
一个破碎的,充满了无尽疲惫的意念,仿佛跨越了万古,再次在他神魂深处,悄然响起。
那不是来自祭坛,而是来自那枚,被他强行催动的魔钉。
是那具枯骨佛陀,最后的声音。
“……背负……”
祭坛,静止了。
那狂暴的撞击声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风穿过万千骸骨缝隙时,发出的呜咽。
朱宁单膝跪地,逆血顺着地龙骨甲的缝隙缓缓滴落。
他赢了,也输了。
他暂时镇压了祭坛深处的未知存在,可那句“背负”,却像一枚新的魔钉,狠狠扎进了他的神魂。
他缓缓站起身。
骨甲的裂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骨骼之上。
他走下祭坛,走向那道焦急等待的黑色铁流。
“大人!”
熊山第一个冲了上来,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尊铁塔,挡在了朱宁身前,警惕地扫视着那座死寂的祭坛。
朱宁没有说话。
他只是摆了摆手,越过熊山,走到了防线的最前沿。
“传我的令。”
他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妖物的耳边。
“战堂,后撤三十丈,重立防线。”
熊山愣住了,眼中充满了不解,却还是第一时间单膝跪地。
“遵命!”
朱宁的目光,扫过那片被黑血与剧毒彻底污染的焦土。
“暗堂,地堂。”
蛇母妖娆的身影与蜈蚣王匍匐的轮廓,同时自阴影中浮现。
“我要你们,将这里,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地。”
“我要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粒尘埃,都成为那座地牢的,新封印。”
蛇母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瞬间明白了,这位新王,要用最决绝的方式,将这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暂时埋葬。
“遵命。”
命令下达,朱宁没有再停留。
他转身,骨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地宫的幽深入口。
地宫深处,阴冷如铁。
朱宁靠在冰冷的元磁矿石上,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石像,任由万古的死寂将自己吞噬。
游子的身影从横梁上无声地落下,停在他肩头。
“背负……”
朱宁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那双死寂的眼瞳里,闪烁着冰冷的算计。
他缓缓闭上眼,将一丝微弱的神念,探向了神魂深处。
那里,一根早已断裂的,与猪二相连的无形丝线,正静静地悬浮着。
他要重新,将它接上。
他要知道,那座地牢里,究竟还藏着什么。
也想知道,那位枯骨佛陀,究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背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