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走出了那间集装箱办公室。
她没再去看电脑上那些数据图表。
手里攥着的那份人情报告，纸张边缘己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卷曲。
她要去走访。
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走。
这一次，她不是什么项目经理，只是一个学生。
一个来学习，也来聆听的学生。
村口的老槐树下，尘土飞扬。
莱拉和几个农户一同坐在田埂上，她没再提一个字关于欧洲标准，也没说半句采摘规范。
她看着村长那双被泥土和岁月侵蚀的手。
“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村长愁眉苦脸，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旱烟袋。
“公主殿下，不是我们不按您的要求做。”
烟锅在鞋底磕了磕，他才继续说。
“您的规矩太金贵，我们摘一个钟头的果子，您的人看一眼，一半都得扔掉。”
“这么一算，一天下来，挣的钱还不如以前多。
他抬起头，眼神浑浊。
“这地里刨食，也得养家糊口不是？”
莱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不是他们学不会。
是她的标准，让她定的规矩，正在砸这些农民的饭碗。
“轰隆隆——”
破旧的运输卡车在土路上颠簸，莱拉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驾驶室里又闷又热，混杂着柴油、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她看着身边的司机，从怀里掏出一块又干又硬的面饼，就着浑浊的水大口吞咽。
这就是他的午饭。
“公主殿下，您看见了吧？”
司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却带着苦涩。
“不是想偷懒，是真扛不住。”
“公司定的那个油耗，一脚油门踩狠了，就得自己往里贴钱。”
“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谁不想多留点回家呢？”
莱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真正站到了这些普通人的角度，那些看似完美的制度，没有了一点人情味。
她只想着效率和利润。
却忘了执行这些制度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有自己的难处，有自己的盘算。
回到营地，莱拉把自己关了一天。
再出来时，她把之前所有的方案，全都撕得粉碎。
她要换一种玩法。一种基于人性的玩法。
莱拉再次召集了所有农户代表。
“从今天开始，我们换个合作方式。”
“我不是来收你们水果的，我是来跟各位合伙的。”
“成立一个品质农业合作社！”
莱拉的话让底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公司出钱，给村里修路！建学校！”
“作为回报，我要你们最好的地，种我们指定的果子。”
“公司派专家，免费教技术，免费送肥料！”
“所有符合要求的，我们比市价高三成收！”
人群彻底安静了，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莱拉抛出了最后的重磅炸弹。
“年底，合作社总利润，拿出两成，给村里每一个人分红！”
“轰！”
人群瞬间沸腾了！
修路！建学校！还给分红！
一个老农甚至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神啊！是真的！”
村长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他一步冲上来，双手紧紧握住莱拉的手。
“公主殿下！您就是天使下饭！”
他通红着眼眶，声音都在抖。
“您放心！我们拼了老命也给您种出来！”
源头，搞定了。
莱拉又找到了那些运输司机。
“从今天起，油耗考核取消！”
司机们全都愣住了。
“换成安全准点奖！一趟活儿只要安安全全、准准时时送到，全程冷链不断，当场发奖金！”
“另外，每个季度省下来的油钱、维修费，公司拿出一半，作为奖金池，所有司机平分！”
“开得越好，省得越多，你们自己拿得就越多！”
一个老司机不敢相信地掏了掏耳朵。
“公主您、您说真的？”
“我把你们当合伙人，不是打工的。”
莱拉看着他们。
“公司吃肉，也得让兄弟们喝上汤。”
“干！”
一个年轻司机一拍大腿，吼了出来。
“公主殿下您就瞧好吧！”
“以后谁他娘的敢在路上关空调，我第一个把他从车上踹下去！”
这些饱经风霜的男人眼中迸发精光。
看着他们脸上发自肺腑的激动。
莱拉也笑了。
她终于明白。
那条通往欧洲的冷链，最难打通的最后一公里，终于被她找到了。
那不是技术，不是设备，不是流程。
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