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居易走到墙边,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昂贵的西装布料很快贴紧了肩膀。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蹭过墙上尚未干透的油漆,那头贪婪公牛的猩红颜料,染上了他的指腹
“上世纪七十年代,纽约地铁才是涂鸦真正的天堂。。”
万居易没有看伊森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时候的艺术家像taki 183像dondi white,他们在飞驰的列车上,用喷漆罐向整个城市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们的作品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对体制的反抗。”
“那才叫反抗,是那个时代的英雄。”
伊森脸上的警惕慢慢褪去了一点。
他没想到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竟然对涂鸦文化如此了解。
这些名字都是涂鸦界的上古大神是他们这些后辈的精神图腾。
“但是后来呢?”万居易话锋一转。
“后来地铁被清洗,画廊开始介入,涂鸦从街头的艺术变成了可以被资本定价的商品。”
“曾经的愤怒和呐喊,变成了一张张可以在苏富比拍卖的画布。
“它失去了灵魂。”
万居易转过头看向伊森。
“而你伊森你在做的事情,就是想找回涂鸦最原始的力量。”
“你想用你的画笔去刺痛这个被资本控制的世界。”
“我说的对吗?”
伊森彻底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被剥光了。
这个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脏里挖出来的。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孤独的战士。
父亲视他为家族的耻辱,媒体当他是博眼球的小丑,朋友们也只觉得他很“酷”。
从来没人懂他。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一语道破了他艺术创作的真正核心。
“你到底是谁?别说得你好像很懂我!”伊森的声音不再那么充满敌意,但充斥着被看穿后的恐慌。
“我不需要懂你。”万居易的语气平淡,“我只需要知道,你画的这些,天亮就会被高压水枪冲进下水道,它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留不下。
“这只是一场没人看的烟火。”
“没人看的烟火”
伊森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它只是一场无人理解的孤芳自赏的呐喊。”
“孤芳自赏的呐喊”
这几个字再次给了伊森一个痛击。
这正是他最大的痛苦所在。
他渴望被看见,渴望他的艺术能唤醒什么,可结果,一切都消失在纽约冰冷的雨夜里,无声无息。
“我不在乎!”他嘴硬地吼回去。
“是吗?”万居易笑了,“一个真不在乎的艺术家,不会把战场选在高盛总部,你选在这儿,本身就是一种嘶吼,渴望被听见的嘶吼。”
伊森被堵得哑口无言,脸颊在雨中烧得发烫。
“好了,伊森。”万居易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向伊森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我今天来,不跟你谈商业,不跟你谈你那个只懂数字的父亲,我只想以一个懂画的人的身份,问你一个问题。”
万居易逼近一步。
“你想不想要一个永远不会被清洗,而且能被成千上万双眼睛看到的画布?”
伊森猛地抬起头。
“什么意思?”
“非洲。”
万居易吐出两个字。
“你的画,在这堵墙上,是给华尔街的挑衅信,是会被冲进下水道的垃圾,但在非洲,画在学校的墙上就是给那些孩子的礼物。”
“那里有无数空白的墙壁,有无数渴望色彩的眼睛,那里的人不像华尔街这些行尸走肉,他们对美有最真诚的向往。”
“去那儿,伊森。”
万居易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去把你的愤怒,你的天才,画在非洲的学校、医院、贫民窟的墙上,去用你的色彩给那片大陆带去一点光。”
“让你的艺术,拥有真正的观众。”
“让你的呐喊,被全世界听到。”
非洲?
空白的墙壁?
渴望色彩的眼睛?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伊森狭隘的创作格局。
他一首以为他的战场只有华尔街,他的敌人只有资本。
但这个男人,却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一个他的艺术可以被当成礼物,而不是罚单的地方。
一个他的作品可以带来希望,而不是愤怒的地方。
“我”伊森的喉咙发干,“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万居易说,“你只需要跟着你的画笔走,它会告诉你,哪里才是真正的归宿。”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递到伊森面前。
卡片上没有名字,没有头衔,只有一个邮箱地址和一个烫金的徽章——“继承者学院”。
“想清楚了,就联系我。”
万居易说完,转身撑开那把自始至终提在手里的黑伞,头也不回地融入雨巷尽头的黑暗中。
他留下一句话,在雨声里飘了过来。
“或者,天亮后,看着清洁工把你的杰作,冲进下水道。”
雨水顺着伊森的头发滑落,流过他的脸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攥着手里的卡片,卡片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头即将被抹去的愤怒公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通往未知世界的黑色门票。
巷子口,高压清洗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己经隐隐传来。